贾母虽然被这席话堵得心口生疼,却还是端着和蔼的笑脸继续问道,“既然那些宫女也有背景深厚的,难道就当真甘心在深宫里蹉跎岁月不成?”
眼见着祖母胸口起伏,身子被气得颤抖,一旁的元春虽也羞愧的要命,还是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老太太,眼神担忧地望着老太太,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声的退到了祖母身后。
一旁的史太君像是没看到这对祖孙俩的小动作,依然自顾插话道,“他姑太太莫不是糊涂了,那些宫女背景就是再深厚,能厚的过皇妃去?”。
“可不是嘛,但凡有些能力的人家,谁肯把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那等吃人的地方。就算要送,那也该直接送去参加大选,去给圣上做妃子。若是家世不够,就算才情再高,运气再好,通过小选进去,顶天也不过封个掌宫女史,说到底也还是高级些的奴才。能如我这般好命提前出宫的,当真是万中无一了。”史大夫人想到那些陈年旧事,不觉就红了眼眶。
史太君瞧着儿媳妇情绪有些起伏,暂时失了战斗力,有心继续给贾母添堵,便主动接过话头道,“老大媳妇是在宫里呆过的,那里可是个人心弯弯绕绕,到处勾心斗角的地方,若没几个相好的姐妹互相扶持,抱成一团,想来很难躲过那些来自各方的鬼魅伎俩,也不知当年她的那些小姐妹,如今究竟都如何了?”
“还能如何?最好的也不过是平安熬到出宫,再由家人做主嫁给人做继室罢了;也有机灵的姐妹一心侍奉上面的主子,千辛万苦得了恩典,也不过是被赐给王侯之家做妾侍;更多的却是要在里面终身孤老,一辈子见不得爹娘姐妹,或许等哪天成了没用的老嬷嬷,才会有机会从宫里给放出来,就像如今养在咱们府里的那些老供奉,境况多半皆是如此。”
瞧着孙女惨白的小脸,贾母脸上终于挂不住笑容道,“侄儿媳妇这话我却不明白了,宫里不是立有规矩,凡年满三十的宫女都要一一遣返回家吗?那些最终留在宫里面的,多半都是些自梳的姑姑,她们绝了嫁人的念头,也不想依靠家里人,这才留在宫里面继续干伺候人的活计,这样就说
她们孤老终身是不是有些不恰当。
“他姑太太,老大家的以前在宫里时可是做医女的,常与宫里的娘娘们打交道,能与她相熟的,我瞧着怎么也得是伺候在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级别吧,那些可都是一宫心腹,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史大夫人也配合着适时轻叹道,“宫里的女人大多都有很深的执念,在最鲜艳水嫩的时候进去,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在深宫里消耗最美的年华?无数人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被天颜召见晋如后宫,但宫里的娘娘们何其多,圣上便是一日轮着召见一位,半年过去也未必能轮的完,更别说那些心比天高的宫女了,她们中的大多数也许等到出宫的时候,也未必能知道皇帝长的究竟是圆是扁。”
琴声幽幽怨怨,咋急咋缓,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慢条斯理的嗓音,明明就轻轻柔柔悦耳温和,却能在瞬间将人之希望梦想彻底粉碎。
“嘣”,瞧着手底挣断的琴弦,元春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见元春魔障似地对四周不理不睬,抱琴在一旁担忧地叫道,“姑娘。”
元春回过神来,干涩的开口道,“嗯?”
看姑娘终于又肯搭理自己,抱琴红了眼眶回道,“姑娘,您刚才可把奴婢吓坏了,自姑娘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一直跟没了魂似的,见了谁也不搭理,只一味乱走乱闯。好不容易进了湖心亭坐下来,又没命似的拨弄琴弦,奴婢害怕惊着姑娘,不敢有丝毫打扰,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上火。”
元春闻言便将双手缓缓举到眼前,紫胀红肿的十指早不复原先的葱白玉润,便是微微弯动,也都觉得疼痛难忍。纤纤玉手,柔若无骨,这是每一位佳人都该有的柔荑,而皇妃当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们的手更应该完美的毫无瑕疵。
早已不记得为了眼前的这双手,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日日增白护肤,药浴保养,花费无数的心思就为了把这十分的美丽再增一分。似乎多一分美丽,就能多一分自信,也多了一分争得宠爱的筹码。
瞧着这双被自己无意糟践的手,心里想着先前祖母口中的话,烦乱的心绪终于慢慢沉静下来,就连暗淡的眼神也重新开始变得坚定。
“如今宠冠后宫的甄贵妃,小时候祖母还曾抱过她,她娘家时金陵的甄府,与咱们家是世代的老亲。这些年虽因离得远了,难免有些疏远,但也从未曾断过联系。”
“逢年过节宫里设宴,贵妃对我也都是礼遇有加,另眼看待的,在一众老姐妹当中,着实有些体面。”
“就是孙女以后只能做宫女,有她照看着,难道还用再担心今后的前程。孙女生来便是有大福气之人,岂是那些普通宫女能比得?”
“元儿不如再耐心等上三年,到时候祖母让你哥哥下场参加大比,若是真能考个状元榜眼的回来,再得了圣上的嘉奖,你就是直接参加大选也未必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