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我再重新来过。”贾琏正经了脸色,又重新说道,“那天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平常的上学之日,却是珠大哥难得的休假之日。”
“容我来补充一下。”贾珠不知又从哪里忽然窜了出来,“那次我是通过装病这种非正常的手段才获得的一次难得休假。”说完又突然跳转话题道,“我恍惚听见刚才琏哥儿说了西洋话,那等高深的学问琏哥儿居然也懂,果然是天才神授,我等凡人望尘莫及。”
“我果然是白担心了,且又低估了古人的智慧,这年头谁不会说两句邦外之语?这才是做学问的真谛呢,非得学几句鸟语会一手古篆不能称学士。”这样想着,王熙凤黑着脸一把将贾珠伸过来的头掰到一边,又示意贾琏继续讲下去。
接到指示,贾琏草草收拾好被打断的心情,继续说道,“珠大哥既有了休假,自然是要来找兄弟们来玩的,不然一个人孤孤单单有什么意思。”
“是啊!那天让我第一个想到的兄弟就是我家的琏弟了,东府的珍大哥真不是我的那杯茶,我俩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能在灵魂上与我产生知音共鸣的也唯有琏弟而已。”
没等贾珠抒情完,贾琏崩溃跪求道,“珠哥,算兄弟我求你,求你别再叫我琏弟了,那就是个渣名,我听了真正蛋疼不止。”
王熙凤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子经过贾琏的友情提醒一下子反应过了,只歪在炕上狂笑,边笑边还调侃道,“我竟不知你俩何时成了知音了?快予我说说这里面的典故。”
贾珠却没有理会凡人的捣乱,自顾接着抒情道,“却不想我俩的休假总是休在错误的时间里,总是他闲了我在忙,我闲时他又去上学了,这天终于打听到琏弟空闲在家,我咬牙装病也没去上学,满心里期待着一场宿命的相逢。”
瞧王熙凤听得一脸莫名,贾琏轻咳一声补充道,“这估计是《天朝英雄志》里的句子,他最近比较痴迷于里面的爱恨情仇,用一句比较红楼的说法,珠大哥这定是陷入了魔障。”
“……”王熙凤表示她恍然大悟了。
“结果那些守在外门处的可恶小厮们,竟然告诉我琏弟一早就外出去进学了。”贾珠一脸悲愤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于是我一路从外院闯进内院,去亲自拜见大伯母求证,谁知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然后你就此回家后事不提。”王熙凤赶紧盖戳结尾道。
“我怎能就此甘心回家。”贾珠鄙视地看一眼熙凤表妹,又说道,“我那时心里着实赌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使计骗了父母,就是在外面无事流荡也比直接回家的强,何况那时我心里已有了执念,不见琏弟不罢休,立时逼着琏弟的小厮,定要他们引着我去找人不可。”
“然后你果然追到了。”王熙凤问道。
“怎么可能?”贾琏附耳小声道,“那日我们玩了一天的捉迷藏,他追我躲了一整天,我倒没什么,平日就摔打惯了,珠大哥哥可是累的去了半条命,啧啧!”
“琏弟,我确定你刚才是在歧视我?”贾珠侧目,分裂了一半人格指责道,另一半还是谦谦君子。
“绝对没有。”贾琏立即矢口否认,“一定是你耳朵听话的方式不对,大哥,咱还是先将时光倒溯回你去追人这个问题上?”
“你既是去上学,要找着你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直奔青峰书院去寻罢了。”王熙凤抢着回答,“至于那些如何找人的过程先可以跳过,直接讲后来发生了什么岂不省事?”
“表妹如今到底年龄尚小,却不懂得就是这过程才真正有趣?”贾珠心有戚戚焉道,“初时我也是忙忙催着小厮快些领路去那书院正地,不想却被那小厮给我讲了一通大道理。”
“那小厮不说赶紧将表哥领到琏哥哥进学的书院,却讲什么劳什子道理?”王熙凤急问道。
“我当时也是这般问他,却听那小厮答道,‘若是这样一条道的追过去,定是找不着少爷的。从咱们荣国府到青峰书院,途中要经过两个闹市,穿过三条古迹小道,等出了城去,还有杨柳沙堤这样的好去处。少爷每回去上学,那次不是先在闹市里转上几圈,将那豆花糖串各色小吃添得肚儿溜圆,光顾几番民间巧匠所弄新巧玩物,好不容易心满意足出了闹市,走到那古迹小道上又要吵着下马,脚踩在青石板上流连忘返不说,还硬要给小的们讲古,指着那些有字的石板叙说来龙去脉,就是出个城门子也要欣赏一番古城的沧桑古朴,大爷你说愁人不愁人?’”
听表哥转述的有趣,王熙凤便问贾琏道,“你这样也不怕迟了进学夫子骂你?哪有读书这样惬意的?”
不等贾琏回答,就又听贾珠说道,“还有更加惬意的呢?等我照着琏弟的行程走了一遍出了城,那小厮领着我到他平日常去的地方各处转悠,怎是一个悠闲了得,他竟不是去上学的,而是去春游度假的。”边说脑中就不由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且说那日贾珠随着贾琏的长随小厮出了城门,并未一味的选走官道,而是挑了小径行至京郊的白沙湖,那湖水质澄澈,汪汪碧绿,原是由护城河分流而成,堤岸边一溜种着各色杨柳,呈护围之态包围整个沙堤。
贾珠置身其间,心情霍的一松,一时也有了赏游的闲情,一边漫步一边说道,“这也是你们二爷常去之所,倒是份外的清静雅致。”
那小厮一边在前引着贾珠围着湖堤走,一边又回说道,“我们二爷打小就爱戏水摸鱼,前年进学时才发现的这个好去处,更是日日皆要来玩过一回才尽兴,湖上泛舟、撒网弄鱼什么没试过,初时大家还都战战兢兢瞒着,不想有一日被老爷发现了,二爷仍是不改,打滚卖乖的求情不依,老爷拗不过他,只得在沙堤边选了个风水宝地,连月起了二层的楼阁,还建了老大的钓鱼台,选了十来个健仆守在这里,生怕二爷若是偷着来玩出了差池。”
说着就走到了阁楼跟前,贾珠将其上下打量一番,两边有楼梯扶手通上二楼,当中还有一个匾额,不过字迹却着实拙劣,用意也忒俗白,竟刻‘沉鱼落雁’四个大字。
贾珠脸上会意一笑,言道,“这必又是琏弟的鬼主意了,连这字迹怕也是他的,他怎好意思,大伯也不驳他,由得他就这样丢人现眼?”
“老爷只有说好的,夸我们爷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还来不及,若不是还知些羞耻,早将这几个字在亲友间传开了,平日也没见老爷说过一句重话。”小厮笑答道,“这还不算什么,谁见过像咱这样的大家,有当爹的给儿子做牛做马的?那年少爷三岁,就曾骑跨在老爷的脖颈上赶着放风筝,事后老爷还威胁奴才们要封口,我们也因此得了好大的赏封。”
“即是封了口,你如何今日又提了出来,不怕我明儿告了伯父去,仔细伯父恼羞成怒扒了你的皮?”贾珠且听且羡,恨不能做了大伯家的儿子,父子相处本该如此,可恨那些世俗礼仪,束缚的世人父不父,子不子,唯有像大伯这般少读书之人,才能领悟世情之真谛,脑中不觉就起来厌书的妄念。
“若珠大爷是那等告状多舌之人,今日也不用来这许多地方,咱们直接打道回府得了。”小厮乖觉奉承道,“爷现在要不要上去歇息半刻,这里就在青峰书院的左近,每到晌午时分,二爷就会约着一大帮的同窗好友来这里吃中食,这里有专设的小厨房,上面却布置成书房的格式,很是清雅好看,大爷尽可上去一逛,若是腻烦了,再下来各处游玩也行。”
“确是不好直接去书院寻人,你这提议倒也很和时宜。”说着贾珠便提衣拾级而上,等上得楼来四处一观,果然不比寻常楼阁,排布的很是新意有趣,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刚才林林总总的一路行来,少说也花尽了有一个多的时辰,琏弟便是天还未亮就出了门子,怕也赶不及按时进学,若他总是迟到早退,先生还能饶了他?”
听贾珠终于问到此问题,那小厮忙抬头挺胸自豪回道,“那是大爷不了解青峰书院的规矩,这也是书院比别处最为奇特之处,凡在里面进学的学子并不一定要求时时应点,每三五个学生就有一位德才兼具的先生专门管教,那先生每日布置定量的课业,只要学生能按时完成课业,并不管他们剩下时间如何消遣,二爷从小就聪明,背书就如吃饭喝水般简单,那些课业于我们爷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果然是什么主子就跟什么奴才,琏弟素日便是一副自信膨胀到极致的性子,没想到在这方面你比他更甚。”贾珠这时早没了初时的郁愤,难得也与小厮混笑起来。
“咱可不敢与少爷比。”那小厮也随着笑道,“大爷不如便在这里歇会,阁楼最西边乃是我们二爷的书房,里面话本野志、传奇演义应有尽有,我再叫底下丫头给大爷送些上好的香茶果点,大爷且吃且看,岂不爽哉?”
“一听就知你家二爷平常没少这样消磨时间。”贾珠瞪着眼又问,“可还有更绝妙的玩处?”
小厮又回道,“自是有更妙的玩法,不过那些多是需几人一起来玩才有趣,没见单个人能跑马、蹴鞠的,大爷先将就些,等晌午大爷来了,叫厨娘们整治一桌子好宴,大爷与二爷再商量岂不更好?”
贾珠听了只得遗憾作罢,挥手便令那小厮下了楼去,走到西边书房,随手找个本《天朝英雄志》来打发时间,不曾想这样一本冷僻无名之书,里面一应叙事情节跌宕起伏竟不输《三国》,用词也颇为文雅,一时看得竟入了迷而不自知,等贾琏从学中回来犹不愿放下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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