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监牢的房间,每一个都算不上大,里面也仅仅只能摆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还有角落里的便池,靠近门这边的洗漱台,一张小小的跟墙壁融为一体的桌子,以及看起来像是固定在地上的椅子。
这就是整个房间所有的摆设,也是那些被师赢伤害过的人所住的,“病房”。
一个易可识完全不认识的人蹲坐在贴着墙的床沿,伸出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形状是她熟悉的变形,而那个人虽然看起来还算整洁,只是侧脸却也看出眼神的与众不同。
跟正常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样,那是,只有看到了才知道的,疯狂的眼睛,不属于常人的,神经质不断转动地眼珠。
“这个人是第一个。”
男人介绍道。
“状况也是最严重的,完全不能交流,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他有狂躁症表现。”
易可识点点头,专注地看着那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
年纪比自己小几岁,但也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大概也就是高中生或者是大学生的模样,很年轻。
他被师赢做了什么呢?还是他对师赢做了什么才导致变成这样的呢?
似乎是感受到易可识的注视,这名男孩子转过头,看到正面,易可识才发现他的嘴唇同样地被凄惨地割开了,本来侧脸还能看,正脸却只会让人觉得非常丑陋。
那个人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栏杆外的两个人,身体还是神经质地前后摇摆。
“嘿嘿……哈哈……不是我哦……我什么都没说哦……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低声嘟囔的话语传入易可识的耳中,男孩子的声音因为嘴唇的原因而更加含糊不清。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不要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
男孩子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缩到了角落发起抖来。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已经疯了。”
男人的表情没有波动,他已经习惯了看这些人发疯,他觉得自己也许也在发疯,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易可识沉默没有开口。
这是师赢犯下的罪恶的其中之一吗?
“还要看吗?”
男人询问道。
易可识点点头。
既然已经到了,当然要全部看下去,而且看下去才能让自己之后的表现更为真实。
易可识一个一个,几乎是强制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地隔着栏杆看完了那些人。
有症状轻的可以对话的,但是话语也完全是无序的,可能上一刻问天气,下一刻那个人就会说早饭很好吃。
易可识完全放弃了跟他们沟通。
她再次意识到师赢的异常,将这些原本正常的人变成这样的是师赢,是她做的,而且师赢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觉得理所当然。
整整十三个人,易可识一个不落地看了过来。
看到最后已经麻木,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故意按照计划来的,还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跟这样的人交往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师赢这样的做法,虽然没有杀人,却也是将他人以后的人生完全摧毁了。
到底哪边才是更过分呢?
易可识不清楚,但她知道不管哪边,都是绝对不能饶恕的罪恶。
而自己,在跟这样的人交往,也非常喜欢这样的人。
昨天对师赢养父的怀疑,今天在见过这些人后,渐渐也变淡了一些。
是真的吧,这些都是真的吧?
师赢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易可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现实。
接着易可识跟他离开了这里,继续前往所谓的相关人士所在的地方。
当然没有全部人都见到,但在见了四五个后,易可识觉得不需要再继续也没关系了。
每个人,不管是被师赢伤害的那个人的家人,还是朋友,所说的全都是那个人之前是多么好的人,而在遇到师赢之后又是变得多么奇怪,再说到对师赢的仇恨之情。
师赢的养父并没有透露易可识的身份,她毫不怀疑,如果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跟他们口中的恶魔交往的话,生撕了都是可能的。
易可识只能沉默着,听着男人对那些人的循循善诱所说出来的话。
那是被害者对加害者的憎恨。
是真实的吗?全都是师赢的错吗?
这样的事实摆在易可识的面前,让她无法逃避,也无法去辩解。
希望师赢杀死自己后,会释放心中那份痛苦吧。
通过仇恨自己,也许会变得轻松也不一定。
易可识笑了出来,在离开最后一位受害者家属的路上,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可笑。
让喜欢的人成为杀人犯,还要对方杀死自己。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想这些呢?
“你在这里住一晚绝对不会被她发现的,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停在一栋陌生的房子前,一路上跟易可识没有交流的,师赢的养父开口说道。
这也是昨晚易可识跟他要求的,不被师赢发现的临时住所。
易可识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手机中的sim卡抽掉了,扔到了垃圾桶,但是手机还留在身边,是舍不得那些回忆吗?还是无法忍耐一晚上见不到师赢的寂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关机了。
“……谢谢。”
最后,在那男人离开之前,走下车的易可识还是低头道谢了。
对方是自己的利用对象,却也满足了自己任性的要求,在短短的一天内就安排好了一切。
心中有些许愧疚,易可识却还是没有说更多。
“少一个受害者也好。”男人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在他这个年纪大约是非常迷人的。
“保重,永别了。”挥了挥手,对方发动了汽车,离开了易可识的视线。
当易可识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不早了。
不知道师赢发现自己不见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现在这个时间好好吃饭了吗?
易可识今天完全没有胃口,也是滴水未进,在精神病院出来的时候,本来师赢的养父有提议要不要吃饭,她还是拒绝了。
怎么会有胃口呢,想到自己做的事,看到自己面对的一切。
易可识掏出了手机,对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出神。
最后还是收了起来,掏出临时的钥匙打开面前的门,今晚她在这里睡一晚,明早坐飞机去国外。
当然,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的。
在那之前,自己要先准备好面对师赢,承受对师赢的怒火,还有最后的安排。
没有开灯,易可识坐在陌生的床上,这里没有师赢的气息,没有她熟悉的安心的空间,所有一切都是陌生的,冰冷的。
易可识无法入睡,也不想入睡,衣着整齐地,干脆坐到了桌前,呆呆看着拉开窗帘的窗户。
师赢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自己呢?
做出这种举动,背叛了师赢的自己。
独处的时候,自己才有了实感。
自己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呢,却好像是梦游一般,完全想不起来。
脑中全部都是师赢的脸,师赢所有的表情。
好想哭,不可以哭,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这么过分的事情。
而且明天还会更过分。
易可识深呼吸,却还是哭了出来。
在这个只有自己住的,孤立着的临时避难所中,嚎啕大哭。
就这么哭了一夜,怎样都无法止住悲伤,这是自己失恋的痛苦,也是背叛自己信念的痛苦。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软弱也没关系吧。
没人看到的话,哭也可以吧。
不管怎么哭,悲伤还是停不下来。
哭到最后已经无声,易可识踉跄地起来,到卫生间洗完脸,拿热毛巾开始敷眼睛。
明天必须要表现得很好,不可以有破绽。
在一片死寂中,易可识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一夜未睡,又是精神大量消耗,易可识除了累,却完全不困,一点都不想睡。
不想见到师赢,却不得不见到师赢。
走出门,把临时钥匙丢到信箱里,易可识感到身体传来比昨天多了至少双倍程度的电流,几乎要惨叫出声,但易可识却只是蹲在地上,缓了缓,依旧站了起来。
不可以退缩,这是自己的惩罚。
虽然很疼,但却让易可识更加清醒了。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
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从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小时,没事,登机来得及,不过——
易可识看着手里昨天师赢的养父递来的飞机票,其实没有也一样的。她麻木地将手机开机。
她哪里都不会去。
一路精神有些恍惚地到达机场,易可识身上除了钱包手机跟飞机票什么都没有,她一件行李都没带,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带。
今天,应该就会是自己的审判日了吧。
她有这样的觉悟,下了出租车,付完钱,易可识走进了候机大厅。
机票上显示的登机口的位置,易可识低头看了一眼,朝着那里坚定地走去。
然后在接近的地方,看到了旁边,给等候班机旅客休息的座位上,坐着意料之中的身影。
那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着头,手中的手机紧紧地握着。
易可识的心中露出了无声的笑。
终于,来找我了……师赢。
易可识也握紧了放在口袋中的手机,上面,隐藏在后台的某个程序,在默默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