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那么深的阴影里,辩出那抹影子,仿佛冥冥之中,便有什么指引着她,去感应到他的存在。
就像,她突然决定到慕尼黑来,而不是去无极大队所在的西南边塞。
呼吸瞬间停窒。
她冲到窗边,一把打开了落地窗的双扇门,扶上积满了雪的小阳台,探身朝下看去。
大叫,“郎帅——”
树顶的金色小灯,一闪一闪地映亮那张记忆中的俊脸。
她好不容易看清,感觉满掌的冰冷刺疼着掌心,这不是在做梦。
可再一眨眼,那人竟然不在了。
“郎帅——”
她大叫着,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屋下的人都是一惊,有人看着楼上,有人看着窗外。
雷小古一头乱发,睡衣带子都不及系,就冲了下来,向语环叫着“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也不管屋外已经飘起细雪,拉开门跑进了院子里,跑向那棵大大的圣诞树。
仿佛梦里的场景,又分明是现实。
两人在那个美妙的夏夜里,深深相恋,曾在最浓情蜜意之时,许下愿望说:他要在北半球最冷的时候,带她去最温暖的南半球过冬,看世界上最小最可爱的小蓝企鹅。
“郎帅,你这个混蛋,我看到你了,你给我出来,出来,出来啊——”
他为她许了一个最炙热的心愿。
可为什么啊?
却留给她一个最寒冷的冬季。
女孩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大大的庭院里,横来直去,嘶吼哭叫。
雪花湿了她的眉眼,五指间冰冷刺骨的疼,脸蛋上却流淌着最炙热的液体。
没有人能阻止。
“郎帅,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大骗子!王八蛋——”
“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以为你一走了之,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好,我告诉你,你想要的结果!”
女孩突然冲到了圣诞树下,跳着折断了一根黑粗的树枝,跳到庭院中。
语环吓得大叫,就要冲出去阻止,却被卫东侯拉住了,其他人也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郎小帅,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世界上最小的企鹅,你说,”嘶哑的声音,哭泣的脸庞,在明明灭灭的彩光中,幻化成一副心疼至极的画面,“你说,母企鹅会离开四个多月远行千里去捕食,但回来依然能认出跟自己生宝宝的那只公企鹅。你如果真把我忘了,如果你已经找到别的企鹅代替我了,好,我雷小古就认了!”
黑色树枝突然高举,朝仰起的细嫩脖子上狠狠戳下去。
“小古——”
语环失声大叫。
但这一瞬间,比那戳下的黑枝更快的一抹人影,终于被逼了出来。
“雷小古,你是不是疯了!”
郎帅的情绪暴发得令所有人都很惊愕,门口的人立即被屠征为首,纷纷邀回了屋。语环还担心,也被卫东侯蒙着眼睛拉回去训了顿不准再乱用能力。
雷小古被吼得耳膜翁翁直叫,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仍觉得有此不敢置信,其实她也只是赌一把,并不是真的要玩自杀。
当感觉到握着她的大掌,又热又烫,手腕又疼得很,她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死活不撒手了。
“郎帅,你终于肯见我了。”
顿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盛怒中的男人一下子火气全灭,怔忡当场。
“……都快一年了,人家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短消息,你都不理;你的同事都说你出任务去了,可是你好歹也回人家一个电邮嘛!我知道,以前是我太任性,太傻太呆太*,可是,你瞧,我靠自己也到慕尼黑了,我学的英文德国人都听得懂呢!我是一个人来的,我没有再迷路,我也没有丢东西……”
“小古……”郎帅声音却徒然喑哑一片,语声极缓。
“我已经不是那个迷糊蛋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了,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会破坏你执行任务了。”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可是他却直往后缩。
她看不到那只大手,一片片的鳞片在扩张收缩。
她强握住了那只手,帖在自己湿热的脸上,目光盈闪着卑微的乞求,“郎帅,你带我去看小蓝企鹅,好不好?”
他别开的脸上,瞳孔由黑变蓝,竖立的瞳仁还原又忽地变异,颈后的青筋高高地突立,下颌纵得死紧,抿紧的唇仍是一字不发。
“郎帅……”
牙间咬得死紧,甚至能听到沉重的摩擦声。
她期待的心,也随着他坚硬的态度,一点点变冷,变得惶惶恐恐,极度不安,颤抖着双手抚向他别开的俊脸。
如果事实不是这么残酷,让命运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是不是,就可以放肆地跨出这一步,寻找遗失的美好?
“小古,你还是忘了我吧!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你说什么?呵呵,你在说笑吧?郎帅,你一定在逗我,不可能,你骗人的。你说啊,你唬我的呢?就像以前你明明都把泡面给我泡好了,还非骗我说没有,让我又傻不拉叽地跑楼下去折腾一回,就为了买你喜欢的软中华……”
俊容,突然在眼底定格。
好像在梦境里,她怎么伸也勾不到的人,一点点化在漫天的黑幕,再不得见。
语环见状甩下卫东侯气呼呼地跑出来,伸手抱住昏过去的好友责问,可是郎帅什么也说不出口,俊容上一片冰冷的苍凉,一转身,就闪没了影儿。
“语环,别气了。这事,咱们管不了。”
……
当雷小古再醒来后,情况发展就让卫家上下很是纠结了。
“郎帅这混蛋,我知道他在这儿,以为把我打晕就能逃避他欺负我一黄花大闺女的责任了。我不管,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找出来。”
雷小古同志发挥了孟姜女千里寻夫的超强毅力,开始在卫家大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寻找那藏匿的情人,顺道跟屋里的三个小宝贝儿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这一大带着三小,可把卫家操翻了天。
语环白天在学校里准备项目面试,晚上回来看到家里乱得一塌糊涂,呆了半晌嘀咕着“我大概是眼花走错家门了”,回头就往外走时,裤脚就被儿子给拉住了。
“嘛嘛……”
得,这小子现在不仅能走上几步,叫人也叫得有模有样儿了。
“环环,你瞧瞧我发现了什么?”雷小古跑出来,手里拿着一牙膏,双眼亮得就像几个月没吃过肉的人,“这种口味的牙膏是那臭男人最喜欢用的,还有这种波浪组合型牙刷也是他非要不可的。我敢肯定,他一定在你家!”
说完,又神神叨叨地跑掉,继续寻人。
语环受不了地大叫卫爸爸,这方抱着小月芽的方臣,上前提示人都在地下室,语环临走时还加上耳语,不能走寻常路,因为真正有人的跟那个用来唬弄雷小古的隔了一堵厚厚的高墙。
语环听后翻了个白眼,避开雷小古窜进了地下室,刚好撞上了男人们在商量一件重大行动。
屠征语声凝重,“安德鲁想重修旧好。说已经抓到了当初繁殖地事件的主谋,要来这边跟欧洲部的长老们请罪。”
卫东侯哼道,“屁个重修旧好,难道他还想打我老婆孩子的主意。好,爷就让他看,看他还能翻出个花不成,回头爷就让他尝尝爷的降狼十八拳!”
手指捏得嘣嘣响。
语环心下谢讶,那头可恶的大灰狼又要来了?!还是来报她之前故意弄断他手臂的仇么?
屠征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北靖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你们小组和多国部队这次的反恐行动,毁了他那个重要的实验基地。这个基地在欧洲部兽人研究所里,有过合理的备案,他们逃掉的人供出了你。”
卫东侯忍不住骂,“搞了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知道这只大灰狼他妈的黄鼠狼给鸡拜年送什么肇事者,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不行,必须把环环和孩子们送走。”
语环心头一跳,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屠征却立即反对,“送回亚国吗?根本不可能。如果他们此行的目的在此,语环他们恐怕一上飞机,我们就会接到飞机失事,人员全部丧生的通知。最安全的还是留在我们身边,要是放回亚国,你放心让麒麟的人再接手保护他们?”
语环知道,亚国因为有麒麟总部坐镇,兽人的触脚一直没能伸入内陆。欧洲和美洲却更早地发展起兽人的聚集地。有时候,没有秩序的地方,比有秩序的地方更危险,若是发生什么根本无迹可寻。
卫东侯咬牙,“语环现在身子好,能力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场的男人,谁都承受不起最重要的人的那个“万一”。
语环想想,打算表个态,现在她也不是普通人了,像这样的家庭危机,她也不想永远都是那个受保护的人。
当手刚触到门把时,听到了一直沉默的郎帅开了口。
“首长,队长,让我加入你们的行动。我在他们那里待了一个多月,很多情况我都记得很清楚,对你们的行动会有很大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