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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如果再给他一点点时间…(报应来了)
当晚
蓉城,市立医院。
疾病防控中心,高危区,急救室。
红色灯光高悬头顶,看着那“手术中”三个字,卫家人个个愁眉不展,神色紧张而疲惫,不时低声交谈,余下一声声无奈叹息。
“吼,吼——”
愤怒的嘶吼声,宛如野兽般令人毛骨悚然。
病床上的男人,疯狂挣扎,捆缚在身上的强力绳索,跟合金病床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荷的摩擦声,声声赫人。
“天哪,他,他要挣脱出来了。哎呀——”
他突然仰起上身,一条带子被绷断,吓得一个护士尖叫出声。
森白的獠牙从鲜红的唇瓣中,迅速伸出。
同时,八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扑上前压住男人,想要重新将他绑好,可是松掉的一边给了男人脱困的契机,他逮着这方空隙,疯狂使力。
“不,不好了,快,快按住他。”
“镇定剂,快,镇定剂!”
一个医生手忙脚乱地拿来了早准备好的针剂,要往男人的脖子上戳。
此时,那本来充满健康光泽的蜜黝色肌肤上,竟然生出一条条黄褐色斑纹,宛如老虎,见之者无不胆战心惊,手脚发抖。
医生一哆嗦,咬牙往下扎——
哪知两道森猛的眼光,一下对上医生的眼,金色的瞳孔“唰唰”眨动,有黑色斑点在瞳孔中滑动而过,如同科幻电影里的怪物一样,吓得医生震慑当场,僵住手脚。
也就在这意料不到的眨眼瞬间,男人爆吼一声,另外三根缚索绳被挣断。
他展臂一挥,压住他的所有人都被震开,重重摔落在地。这些人全是军人,都接受过严格的军事化体能训练,至少一个顶两个普通人,此时在男人的强悍爆发力下,都好像变成了小孩子。
“吼,吼吼——”
狂啸声中,男人高高仰起的脖子突然拉长,骨节咔咔作响,本来俊美阳刚的面容发生变化,鼻颊朝前突出,脸上的小金毛疯速生长,眨眼就掩去了全部的人类面貌。
整个形象,可谓恐怖至极!
“老天,怎,怎么会……他的肾上腺激素分泌,已经破点超过十倍。”
一个被摔到仪器旁的医生一眼撞上屏幕上的数据,吓得低叫出声。
当然,在如此激烈混乱的情况下,其他人哪还有空注意这个,赶紧灭掉这可怕的暴风眼儿,以免再被暴风尾扫到,才是正事儿。
掉落的针头,终于插进了男人筋血爆突的大脖子,药水被迅速推入,以比寻常人都要快数倍的速度。
要是一般人,肯定很危险,可是对于眼前这个变异的男人,连肾上腺素分泌都是常人的数倍,那就不用担心,至于效果……
“呼,终于消停了。”
“好家伙,太恐怖了。”
“怎么会这样?”
“梁医生,还是你动作快。咱们这些兵,都自愧不如啊!”
原来,拯救这个医疗小组成员于危难的,是临时加入小组的边外人员——享有医学才子美誉的梁安宸。
“各位,先帮帮忙把人重新绑好。”梁安宸可没心情在这种紧要关头接受战士们的赞美,他一边紧张地看着仪器上的数据,一边注视着卫东侯的变化情况,没有一丝放松。
已经开始变形了!
鼻颊,耳朵,毛发,皮肤,甚至还有……
男人被绳索重新缚住的大手,布满金棕色长毛,五根指甲已经从长毛中伸出,就仿佛《金刚狼》里的男主角的钢铁爪子,虽然没有那个那么夸张锋利,看在普通人眼里,也够骇人的了。
“卫东侯,你必须坚持住,你听到了吗?”
“嘶……嘶……”
金色的瞳孔逐渐涣散,男人身上的异变终于慢慢褪化掉,可是那狰狞扭曲的面容上满布的愤怒不甘,依然震慑人心,吓得护士们的手脚都变得不利索。
“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梁安宸直觉卫东侯有话说,靠上前倾听,他眼眸收缩,眉头深结。
男人说,“再,再给我,给我……一点,点时间,环,环……为什么,就一点……一点啊……我不甘心……环环在哭……”
那声音,嘶哑,揪心,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早就看过太多生离死别,梁安宸仍觉得不忍,却只能安抚,“东子,坚持住。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么?只要你一天不变,你都不会放弃……”
“嗷——”
卫东侯突然双眸大睁,金瞳闪闪生光,身体异变再次激增,竟然一下就挣断了刚刚绑好的绳索,掀开梁安宸和冲上前的医生们,甩掉满身的管子和仪器硅胶片儿,就往大门外冲去。
“不行,不能让他出去。”医生大叫。
“快,快拦住他!”梁安宸朝守在门口的士兵怒吼。
“我的天,他难不成还想去找那位乔小姐?”护士惊叹。
……
并非巧合,语环的确正在市立医院。
而且,也在这三层的疾病防控中心,距离卫东侯的高危区急救室,只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加起来距离没超过五百米。
她正躺在病床上,进行全身扫描。
这种检察,在之前住院期间常做,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一闭上眼,卫东侯倒下的那一幕就会出现。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该放下了。
偏偏就是忘不掉,越是想,画面就越清晰,情感似乎专门跟理智作对,让人难受,胸口闷闷地疼。
他倒下时的眼神里,那一抹措手不及的无助,最让她难以释怀。
她从来没见过,他会有那样的表情,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呢?
还是他惹了什么大麻烦,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他的特种兵同袍和特警来抓他?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理智蹦出来狠狠地拧她耳朵,骂她:
乔语环,你还没受够卫东侯的大少爷脾气吗?你就那么贱,还没被他侮辱够!难道你还想吃回头草,继续自虐?
不!
——你说的没错,我不够了解你,误会你那么多年,是我不好。
——我对不起宝宝,如果我早一天知道它的存在,我绝不会让它那样离开我们。
——是我的骄傲和自负害了你们,我错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个遥远的声音传来,在她耳边一遍遍地愧叙,自责,痛苦求解。
环环……
环环,你听我说……
对不起……
环环,嫁给我!
环环……
环儿,你等等我……
“不——”
她难以克制,大吼出声。
猛地睁开眼,感觉脸颊已一片湿凉。
她惊慌地猛抹几把脸,擦红了鼻头。
可恶,怎么会这样?
却不想,泪水根本关不住,心底里的难受,随着耳中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心底,搅得人要崩溃掉。
她受不了地抱着耳朵,低吼,“够了,够了,我不要再叫了,我不要,我不要,卫东侯,我们已经分手了!”
嗷——
语环一下弹坐起身,看向检察室大门,没有注意到隔了一层透明玻璃墙的仪器操作员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猛拍玻璃墙对她大叫,要她小心正移过来的圆形扫描仪。
她心惊不矣:刚才,那是什么声音?难道是,卫东侯?!
嗷——
又一声狂吼传来,更伴着天花板的震动。
她爬下了床,朝头顶看去。
若是此时以纵切面剖开三层的疾病防控中心大楼,就会清楚地看到,身披金毛、獠牙呲露、身形异常庞大到撑破了衣料的男人,已经冲出了手术室大门,朝位于楼层中部的安全通道冲去,只要下一层楼,再朝前跑三个门儿,左手边,就是语环所在的检察室。
“乔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下来了?你这样子,很危险的,要是被上面的发射仪撞到就麻烦了呀!”
仪器操作员急急冲进检察室,推着语环要再上扫描床。
语环没有动,直问,“刚才我好像听到动物的吼声了,你听到了没?”
操作员的半边耳朵还塞着IPOD耳机,有些不耐烦地嚷嚷说没听到。
“那你没感觉到天花板在震动吗?”
操作员更不耐了,要不是上级特别叮嘱,这是个重要病人,必须小心伺候,不然她也不会在此加班,连约会也给吹了。
“哪有什么震动啊,就算有,那也是机器的正常反应,求求您呐,快上床吧!你要再不扫描完,咱也没法下班啊。”
语环这方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往回走,突然又闻一声大吼。
“你听到了没有?”
可半边耳朵还塞着音乐的操作员小姐,根本没注意。
语环推开人,就要出门。
“喂喂,乔小姐,你还没检察完,不能出去啊!”
恰时,操作员腰间别着的无线电通话器响了,上级指示她不能让乔语环离开检察室,她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下命令的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即疾病防控中心的主任。
她急忙追出去,将人往屋里拉。
就在两女人拉拉扯扯到门口时,一声怒吼传来,竟然震得整屋楼的通道灯,都兹兹地闪动了两下。
若是此时,疾病防控中心没有提前被军方清理干净,所有医生护士就会看到,一个身着橄榄绿军背心的庞然大物从安全通道口冲进来,一下将那两扇活动门撞坏半块,砸在墙上,又被那浑身金毛的家伙撞上,仿佛豆腐块儿似的陷进了墙体里。
“天哪,那,那那那,妖怪——”
“小姐,那是什么,你让我……”
操作员一眼看到那“怪物”的侧面,满脸金毛的大嘴里,支出两根又白又长的大尖牙,简直就像动物园里的老虎。
可偏偏这东西的下半身,分明是人类男人的身体。
也许是戴着复活节的老虎头套呢?
那怎么可能啊!
没看见大门都被这虎头怪人给撞成了豆腐渣儿嘛!
这可不是在演戏啊!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
“快快快,进屋啊!”
这时候,操作员小姐一扫先前的慵懒和不耐烦,不再怀疑自己的顶头大上司的命令,凭着她的高佻身形,挡住了语环的视线,回头就将语环给推进屋里,用力关上了大门。
咔嚓一声,大门锁被落下了。
“小姐,你看到什么了?能不能让我……”
“不行!绝对不能出去。那根本就是个怪物啊,出去肯定就送羊入虎口没救了!”
“你说什么?什么虎口?”
“哎哟,我,我也说不清啦,总之是个虎头人身的怪物,那大尖牙有这么长啊,要是一口给咱咬下去,咔嚓一下肯定就没了。可惜我没带手机,不然就给拍下来微上博去,绝对爆炸性新闻!”
操作员激动地比划着牙齿的长度,一听到吼声,吓得搜索寻找更多挡门的物品。
可当她正要推文件柜就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发现语环竟然在开锁,吓得一蹦三丈高,差点儿没顶穿了天花板。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疯了嘛你。”
“我只是想看看,那人可能是我朋友!”
“不可能。那根本是高危险动物,咱们疾控中心的主任都说了,叫我们通通留在屋里,不要……”
通话器里立即传来急促的警告声:“检察室里的人员不要慌乱,待在屋里不要出来。请保持镇定,不要打开大门。可以寻找大型掩体将自己藏好,以免遭遇不必要的伤害。”
砰——
一声巨响从大门传来,门板被撞得掉下细灰,连着头顶的掉灯也开始晃动,动物般的低吼声,声声震耳,吓得女人们胆儿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啊(啊)——”
出于本能,两人依照通讯器里的警告,同时退离大门,躲到了全身扫描仪后。
“我都说了啊,很危险的,你还开门,你看到没!”操作员小姐吓得直接上了床,还在瑟瑟发抖。
语环忍不住朝外望,那撞门声只持续了几下,就停住了。只隐隐传来仿佛“呼呼”的沉重喘气声。
“语……环……”
终于,语环听清那低呼声,心头大震,就朝大门处移去。
操作员小姐吓得直叫,“喂喂,乔小姐,你干什么啊,那门可不比安全通道大门结实,你快回来啊!我们领导说了,那是高危险病人,绝对不能靠近十米距离之内啊!”直往扫描床里退缩,瑟瑟发抖。
“不是的,我真的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反正,她也是孤儿一名,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心介怀。
语环索性心一横,慢慢蹭到门边,侧耳倾听。
半晌,却没了动静。
语环不知,此时门外聚集了一大帮人,郎帅等留守的特种兵,以及急救室里所有的医生,和卫家人都跑了下来。
她有种奇妙的直觉,低声问,“卫东侯,是你吗?”
低低的喘息声传来,仿佛回应着她,可惜她听不清,那是在唤她的名字。
她咬了咬唇,看着门把,慢慢抬起手,去解锁。
可惜,由于扫描室的装修特点,采取了全密封隔音隔光隔热等材料,门外一片激烈的呼吼声,语环只听到嗡嗡声。
“东子,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忘了你之前发下的誓吗?”
正是梁安宸的一声疾吼,止住了卫东侯疯狂撞门,想要找人的冲动。
瞠大的金色瞳仁一闪,转头就看到旁边的金属垃圾筒上,映出一个虎首人身的怪物,低下头,脚掌上伸出五根长而锋利的利爪,再看自己握着门把想要握转的手,也伸出了五根长长的尖甲。
金属门上,留下一道道被他抓划下的深痕。
种种劣迹映入眼中,瞬间划破了他的意志,将他坚强如铁的灵魂都撕碎成片。
——只要我一天没变,我就要跟她在一起。
旁人还说了什么,劝了什么,承诺了什么,鼓励他的,心疼他的,他都听不到了,一切美好的色彩仿佛都在这一瞬因为“撞见真相”,从他的生命中褪了色。
一声痛苦的低嘶,从那门前的虎首人口中,发出。
熟识之人,无不为之心酸。
一记重拳砸落在地,沙石蹦溅,就是一个深坑,惊骇所有人。
仿佛想要发泄心底积郁的愤怒不甘,虎首人狠狠砸下数拳,砸得拳头鲜血直流,可是稍一停顿,那些伤口就会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自动修补好。
不管家人怎么哭喊,他也充耳不闻。
卫东侯,这就是你的报应!
然而,就在他沮丧到底时,门内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旁人都听不到,但他敏锐至极的感官,比起未变身时更为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一下站起身,死死盯着那门把儿,就像突然又抓到了生命浮木的迷航者。
同时,一门之隔。
语环鼓着勇气,扳开了锁,手搭在门把上,想要扭开门。
“东子,你要考虑清楚,如果让她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会有什么后果?你已经错过一次,难道你还没后悔,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仿佛心有灵犀,梁安宸又吼出一句。
哐嚓一声,门把从内被扭动,门被慢慢推开。
一道柔软,而小心翼翼地声音从渐渐扩大的门缝儿里飘出。
“喂,谁在外面?卫东侯,是你吗?”
没人知道,此时,这道声音对内心激烈挣扎的男人来说,意谓着什么——那就是天籁。
如果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一定要对她说……
门内已经钻出半颗乌溜溜的小脑袋瓜儿,慢慢转向门后那道高高站立的身影。
卫东侯突然一眯眼,低吼一声,吓得那脑袋瓜子又缩了回去。
他抬起手,一用力。
砰的一声,竟然将门给关上了。
虽只是一两秒,还是让里面的语环瞄到了男人的迷彩裤,她记得很清楚,这前在医院花坛里分手时,男人穿的就是那条裤子,上面还有个破洞都没变。
于是,她火了。
“卫东侯,你又搞什么鬼啊?喂,把门给我打开?我告诉你啊,你别跟我又玩什么花招。喂,开门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开门,我叫你开门。你把我关里面干什么,卫东侯——”
语环急了,使命地扭门把儿。
只是直觉男人有事瞒着她,她不喜欢被瞒被骗的感觉。
就好像,当年外婆病情明明很严重,明明没有钱支撑她上大学,还要硬撑着骗她,装着一切都好的样子送她上火车,她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门外,男人背靠在大门上,高高地仰起头。
如果那掩在浓密的金毛下的虎脸有表情的话,不用怀疑,那他现在一定是满脸悲切,深深痛悔。
看着已经慢慢恢复的大掌,他终于不得不问出以前最唾弃的话:
必须放手了吗?
……
门,终于被打开了。
可是走廊里空荡荡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地上多了几个坑,陷在墙里的门。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卫东侯——”
语环不相信,来回整层楼地叫人,跑进安全通道,楼上楼下地寻。
可是不管她累得气喘,除了诧异地跑出来问情况的值班护士,别无他人。
就算她拉着护士询问,为什么门被撞坏了,那护士也摇头三不知。
总之,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明明留痕,偏偏又无迹可寻了。
那时,躲在门后的卫太后偎在老伴儿怀里,暗暗擦眼泪,说,“他们明明都是好孩子啊,老天真不公平。怎么能让东子碰到这种事儿?”
老太爷拍拍老伴儿的肩头,“别这么说,想当年我深陷敌营,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没法跟你和孩子团聚,可我不甘心哪,我不想放弃……最终,我不是回来了吗!”
同时,急救室里,所有仪器和针管重新接上了男人的身体。
金色的瞳孔慢慢转为人类的正常瞳色。
药物的作用下,他慢慢瞌上了眼。
梁安宸上前,放下氧气罩,凝着那双黑眸里透露的浓浓不甘,心中不忍,仍是说道,“东子,荣格的心理学著作《潜意识的力量》,说人类的自我意志筑就了人类不断发展创造的辉煌。只要你有信心,配合冶疗,早日康复,就可以回去找她。兄弟,加油!”
他竖起了拳头。
男人目光一闪,也竖起了自己毛绒绒的拳头,撞了上去。
不要放弃!
……
卫家人就是再担心不下,折腾了一日,上了年岁的人也不得不回去休息。
卫母仍在埋怨卫父,“这都怪你。为什么老是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儿,我的东儿竟然变成那模样……我早就说了,根本不该让他去当什么兵。现在什么*,禽流感,疯牛病,满世界地窜,多得不得了,他执行的那些任务个个比这些病啊毒的严重,瞧瞧,现在不就惹出事儿来了……”
卫父本就心烦,被妻子这一叨,出声就重了。
卫母被家人宠惯了,当即就委屈地哭了起来,越闹越严重。
“妈,你哭什么?是不是东哥出什么事了?”
卫雪欣突然从楼梯一角走出来,一手撑着腰身,一手抚着还并不怎么明显的肚皮,模样很吃力似的。
卫母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者,拉过养女要大肆吐苦水,就立即被丈夫喝斥了。
卫太后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
卫老太爷也斥声喝了儿子一句。
因为卫东侯变异一事,仍属于国家机密,要不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教女人们撞上了,仍会一直瞒下去。
至于卫雪欣,并非卫家直系血亲,在军队内部体制上就被直接排除在知情人之外了。故而之前她想上楼,也被老太爷和卫父阻止了,让她在楼下好好安胎。
“还不是那个乔语环……”
最终,卫母只透露了这一句。
此时,在卫父和卫母心里,语环的形象分数都跌到了零点。
抛开自家儿子的不是,到底卫东侯现在生死不明,惹上这种科学电影似的怪病毒,最终能不能恢复还未可知,就算乔语环并不知情,可见着自家宝贝儿子被人不待见、不稀罕、被抛弃,做父母的心里总归是不痛快的。
而且,之前还闹出这么多事儿来,又是撞花坛,又是砸门儿。
直觉这乔家姑娘八字不好,不然怎么以前跟雪欣在一起时,就没闹过这么大阵仗,人还好好儿地一起当了十来年兄妹呢!
莫说卫母小心眼儿,长年在家做主妇,从未经历过社会打磨的人,总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哲学和价值标准,就语环当日在儿子婚姻现场外撞车到差点儿死掉,她也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有些邪门儿。
再加上婆婆大人又特别喜欢这丫头,卫母深觉自己有些失宠,心下更为不喜。
第一印象不好,以后,总归是难处了。
……
这时,高珩赶到医院接妻子,正是接到卫父的通知。
卫父却是得老太爷指示,才意识到卫雪欣一个孕妇再在这里参和,也实在不妥。
高珩一到,还是被卫父念叨了一通,“雪儿虽是我家养女,可是也是入了咱们户籍,是咱们卫家的女儿。你之前那么风风火火地把人娶走,这会儿怀了孩子,就嫌麻烦了?怎么每次来产检,不是她一个人来,就只有你妈陪着?”
卫雪欣立即为丈夫说话,称高珩事业刚起步,抽不开身。
这话不但没为丈夫脱罪,让听说情况,随后赶来的宋惜玫听了,也责怪起高珩。
高珩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实上,他都有让秘书专门空出行程时间,安排陪卫雪欣产检,可是好几次都因卫雪欣突然不想去,或者专家改时间,给错开了。后来他又问起时,卫雪欣就说已经由卫母或宋惜玫陪着检察了,没什么大碍。
虽然心里不痛快,面子上还得绷着,遂干脆点头认了错,接受了长辈们一顿机会教育,才带着卫雪欣离开。
一上车,卫雪欣立即揽住男人胳膊,软声哭腔地求,“阿珩,对不起啦,你别生气,爸妈他们都是旧式夫妻,根本不懂咱们的相处之道。对不起啦,我跟你赔不是,你别这样,人家会难过的,人家一难过,肚子里的宝宝也会难过……”
不管高珩有多不满生气,只要卫雪欣一撒娇,一软调子,他就拿她没法儿。
一顿软磨硬泡,香吻加揉捏,气就消了。
回程路上,高珩对卫东侯突然住院的事,也有些好奇,遂问了缘由。
卫雪欣苦着小脸,说,“其实,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阿珩,我们还是好好跟哥道个歉,免得他积忧成疾,这都住院了。我记得,他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住院更是没有的事儿……”
高珩心里其实最受不得卫雪欣关心卫东侯,这让他这个爱情的胜利者,总有一种不安的错觉,遂口气又酸了起来。
“雪儿,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别尽往自己身上揽。依我看,卫东侯自己没把乔语环搞定,那是他活该倒霉遭这罪。想当初,他还背着你跟这女人有一腿,你还这么护着他干嘛!很显然,之前你差点儿受伤,也是乔语环是妒嫉你,心有不甘。”
高珩刚才从卫母的漏嘴里,得知了一些事情经过,对于乔语环能成功勾走了卫东侯的注意力还让其求婚的好感,现在全因为那个“意外”,彻底厌恶起了乔语环。
“阿珩,语环是哥喜欢的女孩子,你别说得这么难听。”
“我怎么不能说了,刚才妈不是说她气卫东侯,还推你一把。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啊!靠!”高珩气得狠敲方向盘,脸色也沉了下去,“难怪你妈说乔语环八字不好,以后不准去卫家了,要是再撞上这瘟神,保不定连我儿子也要上ICU,呸呸呸,我要收回这话,坏的不灵好的灵……”
卫雪欣被高珩的紧张给逗笑,噘着嘴儿倚过去安抚。
高珩的态度很强硬,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亲骨肉。
卫雪欣这一劝,最终劝上了自家的浪漫公主大圆床,才将男人搞定。
“阿珩,你答应我嘛,陪我去跟哥好好道歉,不然,我真的不安心。我都有你的宝宝了,咱们一家三口多幸福啊,我真希望哥也能过得好,这样……”
一顿饱餐的男人,此时抱着温香软玉,满足得不得了,便也松了口,放了心,应下了女人。
隔日
高珩起床时,闻到了美味的饭香,睁开眼,就看到卫雪欣穿着雪白小碎花底的漂亮围裙,手上拖着三明治和煎鸡蛋,送到他面前。
一个讨好的香吻,让他感受到为人夫的幸福,抚抚女人微突的小腹,心底都是满足。
“好啦,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宝贝儿,为了你迟到,是为夫的专利!”
吃完早餐,又腻呼了一番,高珩回屋拿公事包,但在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瞄到了床头上露出的苹果手机,正是卫雪欣的。
本无意,可是走到门口,仍是顿下脚步。
也许,心底里仍有一丝不确定,需要扫除。
他拿起了手机,翻看,在通话记录里,果然看到了一个最近打出的电话,属于卫东侯的专线。
他也是手机达人,翻了几下,查到了这个电话号码,竟然在今晨,一连打出五十多次。
顿时所有好心情,烟消云散。
……
疾病控制中心
卫老太爷和卫父将女人们安抚回了家后,又偷得时间到了医院,了解卫东侯的情况。
专门从京城军区总院赶来,负责卫东侯病案的中将级主治大夫谢长河接待了两人。
门一关,卫爸就问,“老谢,东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别给咱们打官腔了,直接说。”
卫老太爷说,“小谢,尽管直说,最坏不过一个死字,东子就是烈士了。”
卫父看着父亲,又是一声哀叹,就被父亲瞪了一眼,骂起了“想当年”。
本来谢长河还想打打官腔,这父子两一杠上,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帮忙打圆场,这才说道,“东子的情况,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东子这孩子不愧是无极大队的第一兵王……”
卫老爷子立马挥手打住话,“行了,小谢,说真章。”
谢长河抹了把额头冷汗,心说这姜还是老的辣,他才想转移一下情绪,就给老参谋长发现了。
最终,只得吐实,“情况完全脱离我们目前军方所掌握的所有生物技术的最高水平。那个病毒……东侯要想恢复如初,几乎,根本不可能。”
卫父急了,“什么?不可能。那,那……”
卫老太爷沉声打断,“小谢,接着说。你们不会就这样放弃东子了吧?”
谢长河说,“当然不会。东侯是我们迄今为止最好的特种兵战士,上头已经发下军令,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卫东侯同志的性命。”
卫老太爷又叹气,“小谢,你能不能改改你这喜欢打官腔的毛病,说直接的。”
谢长河汗颜,抹了把脸继续,“目前,还需要长欺观察,根据他的具体情况,制订恢复计划。我们医学院研究出的一个最好结果就是,如果他能控制好自己变异的能力,不在人前失态,就是最理想的了。至于军部那里,我就不能确定那一位的意思了。”
目光落在了卫老爷子头上。
卫老爷子点头,还没开口,又给儿子抢了先。
卫父最担心的却是,“需要长欺观察,那到底要多长时间?孩子他妈昨晚哭了一夜,唉,我真担心,东子要是好了,他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卫老太爷又斥了儿子几句,说慈父慈母多败儿,卫父极郁闷,心里怪到了语环的头上,说要不是乔语环之前隐瞒儿子行踪,耽搁了治疗时间,也许情况不会恶劣到现在这样。
卫老太爷一听就火了。
眼看爷子俩又要吵起来,谢长河的“官腔”风格又冒出来了,才说两句就被父子两齐声喝断。
卫老太爷说,“军部那里,我会亲自跟那位报告。你就给个数儿,最好的情况,至少要多长时间,东子才能像个人样儿地回家看看我们几个老家伙?”
谢长河扶了扶眼镜,“至少,也要半年到一年吧!”
卫父总算松了口气,“两年也没关系,总比成植物人根本没个盼头儿好。”心想,这样也好对妻子交待了。
……
花了三天时间,语环终于做完所有检察。
别着杠花的军医,捧着文件夹郑重宣布,她可以回家了,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对于那晚发生的事,她事后询问多人,也没结果,而那位操作员也在隔日就因故调离医院,不见踪影。
心里再多疑惑,可她只是一介小老百姓,也无能为力,只有尽早回归自己的生活轨道。
卫东侯,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出了医院大门,语环刚招手,又放下了,暗笑自己才跟大人物待几日就变得奢侈了,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
“环环,等等我!”
“冬奶奶,您怎么来了?你们也要检察身体吗?”
不想卫太后竟然又来了医院,抓着语环手就不松了,说因为卫东侯的事害她受惊,特地过来接她出院。
不管语环怎么推辞,老太太的固执非同一般,最终还是心软妥协了。
两人不知,在他们双双上车时,大楼上的疾控中心又是一场大动乱。
本来还在沉睡的男人,突然睁眼大吼,暴躁得又想挣脱束缚跑掉。不过这次的捆缚床够专业,全合金制,男人主体支肢几乎三分之一被铐住,摇得合金床嘎吱作响,暂时不用担心人跑掉。
梁安宸一边看着数据,一边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还好好的?不会又是……”
他直觉地走到窗边,朝外望了眼,恰巧看到了卫太后拉着语环上了车。
随着人离开,男人挣扎得更为厉害。
这感应力,真奇了!
等到看不到汽车了,男人挣扎得又变了形。
梁安宸眼珠子一转,踱步上前,说,“放心,你家小媳妇儿被你奶奶看着,暂时跑不了。”
哐哐,力道弱了点。
又道,“你奶奶可是用你家的豪华专车,接走你的小媳妇儿,你还不放心?”
哐哐哐。
梁安宸的第六感翻译出卫东侯简陋的肢体语言:你他妈别想忽悠我!
“我他妈敢给你保证,你要是再不把你的大牙和爪子收回去,以后定了型儿,看你怎么跟环环亲热。”
噗!
重重一声鼻喷后,男人终于消停了。
身上的变异,也迅速消失。
噗噗!
梁安宸竟然就这样跟个睡着了的人兽聊起天来,让其他人看得直摇头。有人将这项“违规”之举向上举报,不想梁安宸从少将们的办公室里出来,一跃成为这组助理治疗师的小头头儿。
看着床上睡着的男人,天才医师扶了扶眼镜,心说:卫东侯,现在你终于落我手上了。脱裤之仇,划车之恨,被诬赖进局子的耻辱,哥们儿我会一样一样跟你清算的,你小子等着吧!
俊秀的白衣医师,头顶长角,背后升起一片黑色的魔鬼羽翼,裂嘴冷笑。
沉睡中的男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
那时,车上的卫太后终是忍不住问出口,“环环,你,真的再也不给东子机会了?”
正看着窗外的语环一愣,艰难地转回了头,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卫太后不忍为难,又换口,“怪奶奶太自私了,没考虑你的心情。那,你们以后,就做朋友,成不?”
“奶奶……”
“既然是朋友,以后你能不能陪奶奶一起来看看东子?”
“奶奶,我的工作,我恐怕……”
“环环,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咱们卫家已经一代单传了好久,奶奶怕……”
可怜语环对老年人的攻势毫无免疫力。
卫太后抱着女孩装脆弱无助,唇角都是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