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为这几日如海心情愉悦,病容略好,心情也送快些,见晴雯这般凑趣儿,歪头笑了:“晴雯也会夸赞人了,我该荣幸才是呢!”
李莫愁虽然勤快能干,却不是那种善于取悦人的性格,黛玉而今点破,她有些赫然,作为奴婢,她实在不合格,若非两人主子宝玉黛玉都是性情中人,只怕早就被打烂了。
李莫愁低头抱拳作耍:“姑娘实在好,并非夸赞!”
媚人紫鹃都笑:“这人今日是不是犯了错了,这样嘴甜呢?”
李莫愁笑眯眯不反驳。她今日的却反常,不是犯错,却是心里想着归故里,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话也自然多了,语气都柔和起来。
看着媚人灿烂笑容,李莫愁不其然想起另一张娟秀的面容,正色询问黛玉:“我方才在前院游廊之上碰见一个女子,她倒对我熟悉得很呢?”
黛玉听了不以为意一笑:“哦,她啊,原是我父亲在街上见她卖身葬父,与了她二十两银子,着她安葬父亲,竟然寻了来,跪在衙门前头,死活要进府做奴才,父亲不允,她又说平生不欠人家,情愿进府做工抵债,引得许多人围着盐道衙门看热闹,父亲也是无法,这才允许他进府充实针线,她却时时往父亲跟前凑,自发张罗父亲饮食,见父亲喜欢吃些青菜萝卜小菜,又在后院开垦院子种上菜。”
苦情戏?
这倒是为达目的下了苦工了。
李莫愁不其然想起那丫头眉宇间韵致,这不是姑娘该有的风情。看来这个姑娘出身堪忧,如今是正经看上林如海了,想长长久久攀着林如海这棵大树。
黛玉对于甄婉不以为然,却见李莫愁若有所思,不由动容:“可是她有不妥?”
李莫愁拧眉道:“人参不能见萝卜,我方才见她给姑老爷进了萝卜!”
黛玉手里心里忽然一紧,将手里清单捏的死紧,晴雯说了父亲不易进补,父亲却是隔三差五进人参。
黛玉霍然起身,忽又顿住:“人参,萝卜?”
黛玉转头看着李莫愁:“她是什么意思?”
李莫愁摇头摊手:“这事儿谁也谁不清楚!”
黛玉思忖片刻,颓然跌坐。
晴雯说的不错。
若是甄婉有问题,那么她给林如海送萝卜,或许就是善意。
若是甄婉其人没问题,她为何又要送萝卜?萝卜不见人参,在大户人家几乎是常识。甄婉言谈举止,绝非穷苦出身。
静默片刻,黛玉不然起身道:“我的去见父亲,这个丫头留不得了!”
李莫愁忙着伸手一拦:“姑娘准备如何说服老爷?”
黛玉捂住李莫愁,手指直是颤抖:“父亲不想奢靡一直不肯进人参,却是这个甄婉日日在我跟前嘀咕,是我一再劝慰,父亲才开始服用,她又背后进萝卜,你说说这丫头用心何在?”
最后黛玉下决心一样抓住李莫愁:“你要帮我,我不能叫她害了父亲。”
李莫愁的想法正好相反,她安抚黛玉坐下,仔细分析道:“我倒以为,无论这甄婉来历如何,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防范。姑娘想啊,若是这甄婉来历诡异,她却在老爷使用有害人参之时进萝卜缓解毒性,这说明她于心不忍,她想救老爷。姑娘若是撵了她,换来一个狠毒冷血,不定什么时候就坏了事儿。且她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
“这个甄婉却在明处,从今天起,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想弄鬼儿,我们也不会给她机会!”
黛玉抓住李莫愁,手指发抖,眼泪在眼眶之中直转悠:“好晴雯,幸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莫愁这人其实也是个服软不服硬的倔人,而今被黛玉这样天仙化人的美人儿抓住手腕,眉眼盈盈,情意切切的依偎,软语呢哝,心里忽然一软,一时母性大发,轻轻拍拍黛玉后脑勺:“没事儿,没事啊,有我呢!”
黛玉哭过了,倒是不好意思了,摸摸眼角,手背反着,遮住眼睛怯怯笑。
李莫愁似乎瞧不见黛玉尴尬,正色道:“姑老爷的事情,外人不好插嘴,此刻,姑娘最要紧是说服姑老爷,我们这里再说的好,姑老爷若是执意相信甄婉姑娘,我们可就枉做小人了!”
黛玉眉眼含笑,频频点头:“这是自然,我这就去了。”
紫鹃却拦住黛玉:“姑娘还是梳洗一番再去吧,这个样子去,姑老爷还不担心死!”
媚人伸手一打紫鹃:“死啊死啊死,早说了不许再说死......”
雪雁皱眉扳指头:“一二三四五,媚人姐姐啊,你说了.....”
紫鹃伸手捂住雪雁嘴巴:“不许说......”
众人吐舌一笑:“不许说......”
这之后,李莫愁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帮助林如海输送真气推血过宫,护住心脉不受损伤,然后引导他自己运气小周天。只是林如海中毒日久,丹田受损,不能聚气。
正常人打通任督还需要百日至一年时间,林如海中毒身体更加缓慢。李莫愁替他疗毒运气,常常累得精疲力竭。
好在她有净瓶灵气,夜间可以把白日耗损真气补回来,否则,不等林如海痊愈,她自己先挂掉了。
林如海因继任的盐巡尚未到任,依旧住在盐巡衙门,因为官升一级,每日处理事务越发繁杂,每日繁重的工作让林如海原本枯瘦的身子越发清瘦,好在他不用再饮毒茶,体内原有毒素日渐稀少,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八月节前夕,林如海阖家搬进扬州城里那座十分气派的巡抚衙门。
朱红大门,雄伟石头狮子,门上兽环,闪亮铜钉,足可与敕造荣国府媲美。不过,巡抚衙门内设没有荣府繁杂,三进院子,也有后花园子,却与京都陈设大大不同,小桥流水,楼台水榭成了主题。花草树木山石也大相径庭,树木路径,小巧玲珑,曲径通幽,以北方园子大不同,很少见北方那种参天古树。
黛玉因为搬进新居,也因为父亲起色日益好转而喜形于色。每日眉眼盈盈,嘴角翘翘,眼睛活似新月牙。
这日正是八月节,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齐齐而来拜访新巡抚老爷。酒宴开在前院,随时热闹非凡,却是不见半个女眷光临。因为扬州城富贵显达都知道,林如海丧偶,女儿年幼,不易接待女眷。
黛玉这一日望月饮酒,十分落寞。
因为京都贾母已经来信催促,说是林如海既然无事,又升迁忙碌,卓黛玉速速回京,免得无人照管,也免得叫林姑老爷分心牵挂。
黛玉这一日临睡之前,眼睑缠绵的黛玉,忽然醉眼朦胧瞅着守夜晴雯紫鹃两个呓语道:“弟弟,有个,我要,弟弟,好,好......”
黛玉睡意朦胧,精神涣散,话语断断续续,残缺不全。
紫鹃竖着耳朵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因贴近黛玉追问道:“姑娘要什么,婢子听不清,您再说一声?”
黛玉却已经睡熟了。
紫鹃茫然而顾:“晴雯,你可听见了?”
李莫愁摇头:“不曾!”
其实李莫愁练武之人,耳力惊人,就是屋顶有人呼吸她也听得见,遑论黛玉近在咫尺,岂能听不见。
黛玉这是心疼父亲只身孤影,希望自己父亲续弦。
却是这些日子林如海孤单落寞瘦弱身影,打疼了黛玉眼睛,戳疼了黛玉柔软心田。
她希望父亲续弦,不再孤单寂寞。希望有个弟弟继承林家香火,不至晚景凄凉。
不过,他身体已经大伤元气,今后只怕难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