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璀璨帮她续了一杯水,看她饮尽。
太皇太后的目光很复杂,道:“它与我的生命同在。”
“您守它守得很苦,不是吗?”
“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我只有它。”
“即使还是要杀更多的人?”
“都死不足惜。”
甄璀璨定睛的看她,缓缓问道:“我娘呢?也死不足惜?”
太皇太后迎着她冷静的眼眸,轻声道:“你娘她……她并不是我害死的呀。”
甄璀璨拧眉,揪心道:“扪心自问,你能理直气壮的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能,”太皇太后道:“在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甄璀璨冷笑道:“如此轻描淡写?”
太皇太后温和的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的忏悔?道歉有用?我可以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
甄璀璨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可以去你娘的墓前祭拜,向她忏悔,你能既往不咎?”
“不能。”甄璀璨凉凉地道:“任何有心或无意的伤害都是无法原谅的,因为它所造成的伤害依然存在。”
太皇太后叹道:“我多希望你不知道此事,很多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甄璀璨很好笑的笑了,“你不知适可而止,却寄托于别人不知。”
“我已万劫不复,已不指望自己会被救赎。”
甄璀璨幽然说道:“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擅权专政十几年,即使手握皇权高坐明堂又能怎样,可有过温暖到心窝的开心颜?可曾体会过心安理得的舒适?”
“我何需被同情。”
“你也已不知‘同情’为何物。”
“说的极是。”太皇太后目露欣赏的眼光,她真是个妙人,“你远比我幸运的多,没见识过那些凶残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人心的狡猾奸诈。”
“璀璨怎么没见过,”甄璀璨的眸色清醒极了,“你不就是。”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见她无所畏惧自然而然的样子,不禁笑了笑,道:“我承认我是,怎么,你今日是打算替天行道?”
“是。”甄璀璨淡淡一笑。
闻言,太皇太后一骇,突然又咳嗽起来,咳得很凶,震得床幔猛晃。她一边咳着一边朝着屏风望去,却发现安禾好像没有候在屏风外。否则,依安禾的警惕,应该适时的出现了。
甄璀璨又道:“不过,我已经没有这个打算了。”
咳嗽止住后,太皇太后气喘着问:“你有何新的打算?”
“我明日出宫,远引天涯。”
“你舍得放下已拥有的一切?皇后之位,将来的皇太后之位?”
甄璀璨冷静的道:“这些非我所欲。”
太皇太后一字一顿的问:“华宗平呢?”
“我爱惜自己,舍不得自己受苦受累。”甄璀璨心下一疼,她不允许自己被困在这份孽缘中,尽管如断肢之疼,她也要咬牙该断则断。
太皇太后很可惜的道:“你知道我对你所寄予的厚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皇太后寒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甄璀璨正色的说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刚才有三次能杀你的机会,但我没有动手。”
“哪三次?”
“每当你咳嗽时,你毫无防备,杀你易如反常。”说着,她亮出了明晃晃的弯刀。
“你为何不动手?”太皇太后不禁惊愕,她蛰伏了这么久,今日才露出真面目。
“为何?”甄璀璨慢悠悠的站起身,神色泰然的俯视着她,“我姓甄,杀你是大逆不道的事。”会有更需要杀她的人杀她,“请记住我的三次不杀之恩。”
太皇太后木然的坐在床榻上,听着甄璀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莫名的颓丧,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挫败感,像是被无形的鞭挞后丢弃于荒野。
她重新认识了甄璀璨,那是一个似水一样的女子,可柔可刚,遇器随形,遇势顺势,永远保留着本性。
过了许久,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在屏风外。
“她不屑于杀你,怕脏了手。”
是华宗平,太皇太后顿时震惊。</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