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皇帝吧唧嘴:“再来一口。”咽下鸡汤,不急不慢:“回京城再算账,保成太过心急,一心倚重索额图,索额图不比索尼,他有做过哪件好事?但凡朕要做的,他都反对,哪次是他反对成功的?他支撑的,都是错的,他与明珠,朕都留不得,明珠比他懂得进退,保清不争是好事,朕也能留他一命,索额图,是万万留不得。”
“太子呢?”
“圈禁是他最好的下场。”
康熙心狠,是真狠心。
捧在手里的孩子,不如他意一旦走上歪路,是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苏斐给他喂完鸡汤,他又处理一些要紧的事,再度倦倦睡去,他似乎,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付出的精力身体无法跟上只能用睡眠来补上,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体,在大病一场之后变的更差。少年躺在床上,耳边是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帐子里熄灭烛火,外面月光满地,似有虫鸣之声,这个季节罕见的虫鸣。苏斐睡不着,莫名的焦躁,来自未知命运和已知却无法改变的悲哀,他霍然起身,小心下床,披上衣服。掀开帐篷,冷风刺骨,一个人影站在月光下,辫子一甩一甩。
“还没睡?”
他走过去,长长叹气,长夜漫漫,睡不着的也不止他一个。
对方诧异:“你也睡不着?”
“恩。”
“你……你与皇阿玛……”
他吞吞吐吐。
“你看到的那样。”苏斐没打算藏着掖着,若是无法接受,我们还是朋友,要是不做朋友也无所谓,但是,胤祯估计不会介意的,他那份小心意他隐约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在月光之下,他们之前有一个吻,一个不开窍之前的吻。清淡如白水,十四先是有舒舒觉罗,如今与福晋举案齐眉,想必早就熄灭这点心思,没关系,他连他哥都能干掉,还怕他?不介意亲自按按按,弄掉他的心思。可怜的小十四,他有点坏心眼。
没曾想,胤祯只是“哦”一声,不再说话。
他看着远方,黑漆漆一片,目光深沉。
在苏斐不知道的时候,十四已经完成他的蜕变,由男孩到男人,从旁观者到政治的参与者。
胤祯过半晌才哑着嗓子:“这次回京,太子……”
“如你所想。”
“是吗……”胤祯反而有些迷茫,他一直以太子为目标,在众多兄弟中,康熙最喜爱的唯有太子,嫉妒和羡慕,可现在,太子倒台反而有些不真实:“你觉得,皇阿玛属意谁?”
“嘘。十四,别乱猜,他选择谁,就是谁,你只需要跟随他的命令就好。切忌,不要出头,也不要乱来。”
康熙的可怕,他的儿子军团捆在一起也比不了。
哥几个能窝里斗,因为他们有个老子,只要别谋反,再怎么斗都出不了事,他们老子在他们这般大事,已经干掉鳌拜干掉吴三桂收复台湾,顺便已经干掉葛尔丹,面对的敌人,不是死就是我亡,他头顶上除了亲征前几年有太皇太后之外,剩下的全是自己撑过去。心智胆量,那个时候磨练出来,儿子们再要比,不说天赋,也没那个环境和条件。
只能今儿你戳我一下,明儿我打你一下。
窝里横。
莫要与康熙争。
苏斐觉得风大,准备离开,方起身,衣袖一紧,十四仰头,月光下眸子闪闪发亮:“要是没有阿玛,你会不会……”
“不会!”
他一听就明白这熊孩子要说的话,不愧是两兄弟,伸手使劲推开他,手掌将他的脸挤成一团。
“阿斐你唔药……”
“闭嘴!”
要备胎也是你哥,熊孩子没事别瞎熊熊,哥忙着呢!!
闹过大半夜,倦意上涌,回到帐篷,刚躺下,忽然响起声音。
“十四那孩子,与老四不愧是兄弟。”
“……”
“眼光倒是不差。”
看上哪里不好看上他捧在手掌心里的。
“吃醋了?”
他一伸胳膊,抱住康熙,拍一拍:“别吃醋,十四个熊孩子怎么能跟你比?你才是我心中最帅的男人!!我向你保证!”
“真?”
“比真金还真!”
老男人也是要甜言蜜语哄的,他半夜没睡倒是出乎苏斐意料,那份不经意间淡去的焦躁再度袭来,一个深埋在地底的炸弹一般,时时刻刻是个隐患,他分分秒秒都在担忧,眼睁睁看着康熙一天天衰弱下去,看着自己喜欢的心上人死去,无法停止的时间,那种痛苦深入骨髓,害怕哪天起床,就听见他西归的消息。这样的日子,对于彼此来说,是可怕的折磨,康熙是看着自己变老衰弱无法抗拒,而苏斐,却是眼睁睁无能为力,那种痛苦,太过可怕。
他狠狠一抹脸,闭上眼睛,埋头进男人的怀里。
他的肌肉依旧结实有力,胸膛心跳平缓,已经不一样了,每跳一声,就是流逝的生命力。
苏斐不再说话,数着他的心跳声入睡,他不知自己还能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久,舍不得,不忍心,又难过,悲伤和痛苦,久而久之,彼此无法面对,那份爱,也会消失。
所以,他到了必须下决定的时候。
半旬后,皇帝回鸾,途中葛尔丹吞金自尽,其女陪葬。康熙万般无奈提着葛尔丹的头颅去祭祖庙,太子与雍郡王廉贝勒出城相迎,百官十里跪地,两道百姓围观。皇帝与太子抱头痛哭,父子情深,相携离去,苏斐临走前偷偷看一眼胤禛,这货很淡定,一点没有背地里卖了太子的迹象,其实太子的底子都被他掏的差不多。可怕的男人,回到自己的府邸,稍作休整,将带回来的东西赠与黛玉和林海。睡到半夜,风雨大作,一道霹雳惊醒他,有人敲开郡王府的门。
顺便一提,葛尔丹一战后,各有封赏。
十四封郡王,胤禵无赏,功过相抵,苏斐封郡王。
李德全冒着大雨带着两个侍卫过来,焦急不安,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苏斐悚然一惊:“小主子,昨儿万岁爷看了一夜的折子……又吐血了!”
“找太医没?”
“万岁爷不让找太医!”
他就知道!
苏斐不意外从李德全嘴里听见这话,李德全回来找他,就真拿康熙没辙。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空荡荡的,疲惫无力。
苏斐眨巴眨巴眼,将注意力拉回来,压下心中的古怪,跟着李德全去找康熙。马车颠簸,将那份感觉一点点颠簸出来,四肢百骸,他竟然无法控制,任由绝望和悲痛无力侵袭。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为他流尽鲜血生死与共,他却浑不在意,一边说爱你,一边肆无忌惮糟蹋自己,他仗的什么?他凭什么!!!
咬紧牙关,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咽回去。
自己选的路,绝对不后悔。
下车撑伞,一路匆匆,衣摆下方打湿一片,泥泞溅满靴面,琉璃瓦屋檐下,雨落成帘,看不清五米开外,外面巡逻的士兵穿着蓑衣来来回回,打更宫人拉长调子,路过养心殿远方,调子又低了去,生怕惊扰九五之尊。养心殿里一盏灯,皇帝根本没睡,前脚踏进去,后脚就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咳嗽声。一手执朱笔,一手拿帕子捂嘴,帕子拿开,满手鲜红,扔到一边,他淡然自若,只一低头,银丝夹杂黑发,刺目惊心。
他就站在远处看着他。
不出声,李德全也不敢出声。
康熙叫了一声李德全,得不到回应,又叫一声,擦觉不对,猛然抬头,目光灼灼锐利如刀,乍见苏斐,又惊又喜,还有一分尴尬和懦懦,手悄悄将一旁的帕子藏在屁股底下,这才讪笑:“阿斐你怎么来了?外面下着大雨,有没有着凉?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要不咱们去洗温泉……”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不见,少年的脸色苍白,目光冰冷,太过可怕,让康熙触目惊心心惊肉跳,心生不好,话也不敢说,慢慢起身,尝试走过去。
他走一步,他后退一步。
苏斐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康熙发毛,陡然一转身,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暴雨,风声呼啸,撑着一把伞钻进雨中,五六米就不见踪影,男人追出来,冲进雨中,什么也没寻见,身上湿透,大雨冲刷,小太监使劲给皇帝打伞,遮住皇帝,自己湿透。康熙左右寻顾,茫茫然不见踪迹,他好像又做错事。明明只是想将一切都处理好,交给下一代,然后自己腾出时间和阿斐单独相处的,他总是做错事,在跟阿斐在一起,他根本就没对过。
五指紧握,空荡荡。
心头失落迷茫。
他们之间,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他不知道。
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岔路,回头时,已经不见对方的痕迹。
苏斐无法容忍他将责任凌驾于生命之上,他却责任高于一切。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的?
男人拖着步子往回走,眼神茫然,肺部一痛,一口血喷涌而出,身体踉跄,手掌被人扶住,对方掌心结实有力,他慢慢抬起头,眯起眸子,舌尖吐出一个名字:“胤禛?”
对方面容俊美,沉稳如山,眼神透着关切和焦急,康熙却觉得浑身不安,不是来自权力的不安,而是生命,他生机勃勃,正值盛年,他已迟暮,甚至一天不如一天,在心上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甚至笨拙到刚刚惹心上人生气,这个一个对心上人怀有异样感情的儿子在身边,皇帝由衷不安。
胤禛垂下眸子:“皇阿玛,请宣太医。”
“不用。”
“皇阿玛,身体重要!”
胤禛是个固执的人,康熙更是个固执的人,皇帝冷冰冰的一眼使得他浑身冰冷,透心凉,那些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的皇阿玛一步一步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回养心殿,背挺的笔直,魏然如山。
他的骄傲,他的权利,他的爱人,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所以,苍老的雄狮不敢露出一丝老态,一旦软弱,等待他的是被驱逐的下场。
哪怕是皇帝。
再处理掉太子之前,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胤禛是个好孩子,老八十四也不差。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上哒,俺回家现码的,八点半才回来,最近开分公司,然后俺们客服转前台,又要忙碌中,每天背新的资料,开会,还有准备剪彩的礼仪程序,每天九十点才能回来,所以这两天更的有点不确定,但是俺会补上的,估计还有两万字完结,几个番外,零碎能凑到30万字吧,么么哒,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