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卿跑远,脚步渐渐慢下来,狂风骤起,呼啸着掠过她心中的荒凉,徐南渡痛苦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她在楼梯间徘徊不去,拉开楼道间的小灯,抬头看见灯罩上厚厚的积尘。
沈雪英听见动静老远就大声问道:“是不是曼卿回来了?”
等到她打开家门,却不见人影,她奇怪嘟哝:“明明听见脚步声。”
回到巷口,沈曼卿看见徐南渡的车还停在那里,她缓慢走近,敲敲他的车窗,喊了他一声:“徐南渡。”
徐南渡没有声响。
沈曼卿紧皱着眉头,往里探望,只能看见明晃晃反射的灯光,什么都看不见。她的手背在身后,踯躅片刻,试着拉动车门。
车没锁,开了。
驾驶座上的徐南渡埋着头,像个小孩,他抬头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沈曼卿又问:“你有没有事?”
徐南渡忽然伸出一只手,沈曼卿倒吸一口气,倒他身上。她瞪大了眼,手忙脚落要从他身上起来,她被徐南渡的气息包围,找不到着力点,三两下挣扎如挥着爪子的小奶猫。
她想要支撑自己,结果手掌一下按在徐南渡的大腿根上,男性的腿部明显不同于女性的柔软,结实有力,每一寸肌肉有蕴含着力量,她忙要挪开手,被徐南渡一把捉住。沈曼卿的脸蹭得红了,满面可疑的云蒸霞蔚。
她见徐南渡一点事儿都没有,更加生气。
徐南渡按住她,哀求道:“别动,就这样,就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车内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虫鸣,这是一个真空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曼卿的身体紧绷着不肯放松,直到她透过天窗,看见空中繁星点点,摇摇欲坠,她轻轻叹息算是对徐南渡的回应。
车内两人的空间太过私密,让她浑身不不自在,又不肯松口请他上楼坐一坐,挣脱他的怀抱,他们俩站在车旁。
“沈曼卿,你为什么回来?”他问。徐南渡手里的香烟红点明明灭灭,看见沈曼卿挥手驱散烟味,半支烟在他脚下踩灭。
“没有为什么。”
“你不想回澳洲吗?或者你想去别的国家,你想去哪里?”他的语气稍显声音,他狡猾地试探,“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明明是七月天,沈曼卿却抱紧胳膊,打从心底觉得冷,她看着徐南渡就像是看疯子,“这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
徐南渡,你是不是怕我?
徐南渡,如果你怕我,如果你愧疚,该走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他看着沈曼卿的眼睛,仿佛能读懂里面的声声质问。
听了沈曼卿的回答,徐南渡低下头的时候,夜色掩盖他的笑意,脑袋不适时宜地一阵阵的抽痛。沈曼卿,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看我下地狱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
沈曼卿去雇主家面试的时候是个阴天,她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公交车站爬了三十分钟的上坡才堪堪找到那一栋别墅。
开门的是一个憨厚的中年妇女,她冲沈曼卿笑道:“沈老师是吗?请进。”
阿姨给她沏了一杯热茶,请她在客厅稍坐。
“先生在楼上陪女儿,一会儿就下来。”说完,阿姨就厨房干活,剩下沈曼卿一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沈曼卿打量家里环境,看的出主人十分偏爱现代简约的风格,她的目光落在客厅上方汉宁森洋蓟灯,是许多设计师梦寐以求的金色纪念版,可见品味不俗。
楼上一个样貌精致的小姑娘在和男主人大发脾气,“我不要老师,我就要爸爸。让她走,让她走!”显然小姑娘把教师当成了让她和爸爸分开的头号敌人。
“爸爸忙,总要有个能聊天的人陪你,你也不想总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玩对不对?”男人耐心地劝解,和风细雨地,家里来过几个大学生,最后都被小姑娘想办法轰走了,听说这次来的女老师有孩子,不知道能不能震住她。
小姑娘的辫子因为发脾气散开,终于在男主人反复劝解下松口,扁嘴道:“好吧,我给她一个机会。”
男主人笑了,“人小鬼大。”
小姑娘拽着男主人的衣裳,晃晃脑袋,男主人把她抱起来坐在梳妆凳上,帮她把粉色的蝴蝶结头绳拆下来,重新扎好。
当男主人牵着一身粉嫩的小姑娘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沈曼卿仿佛眼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