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军有些意外,还以为傅如歌会再坚持一阵子,没有那么快跟自己吐露心声呢。
但是现在既然傅如歌已经说了,他若是再不利用好这个机会,就白白在权贵之中周旋、历练了这么些年。
白军放缓了声音,看着傅如歌,神情包容又鼓励,道:“谁都不愿意做一个傀儡,更何况,月王殿下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不能便宜行事。你这却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呢?”
傅如歌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了。
白军也不催促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柔声道:“静留针一刻钟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起针了。”
傅如歌任由白军取针,淡淡道:“我不知道。”
与其说傅如歌对努尔哈赤有怨气,倒不如说是她对她到了这个世界、就一直处于身不由己的状态感到无力、感到愤怒、感到恐惧。
这种精神压力几乎让人难以招架。
更何况现在又添了一个不确定因素,傅如歌本身的身世也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引得多方势力争相夺取,这如何能让傅如歌不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根浮萍的悲哀感?
这些能把人压垮的精神压力,努尔哈赤不会知道,在他的眼中,他保证了傅如歌亲人的生命、给傅如歌安排了重重保护,对傅如歌已经很是纡尊降贵,重视重用了。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如歌还有不满,就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傅如歌不能确定白军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想法,因此,有些在现代社会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面对白军的时候,也变得难以启齿。
白军将毫针整理好,再次消毒完毕之后,才小心地收进布袋之中,并卷了卷,放进怀中,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同情,但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傅如歌的肩膀。
傅如歌强笑着看着白军:“我累了,你先离开吧。”
说到底,针刺之法是调动人体正气去对抗邪气,需要人体本身有着比较强的底蕴效果才会好。
傅如歌现在的身体状况虽说不算很差,但毕竟和健康人还有一段差距,在消耗了自身的能量之后,难免会需要休息。
白军随手将已经破碎了的酒瓶子堆在一边,又将小榻摆正了,才对傅如歌道:“那我先离开了。”
白军掀开门帘,就看见尤涅斯满脸无聊地站在连接着这个帐篷和悬崖的其中一条铁索上,骤然看见白军出来,立即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尤涅斯也不进帐篷,只站在距离白军一步之遥的地方朝着他伸出手:“白先生劳驾,你自己走一步过来吧。”
白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去看脚下无边深渊的冲动,对着尤涅斯伸出手,即使吉利镇定,嗓音也有些微妙的颤抖:“我来了。”
尤涅斯不等白军抬起的脚落地,就拉着他的手,把人扛在肩膀上,飞快地绕过傅如歌的帐篷,朝着后面跑去。
白军起先还能睁着眼睛,试图记下尤涅斯的步法,后面就不行了,只能紧紧闭着眼睛,任由尤涅斯撒欢。
尤涅斯如同猴子转世一般,在窄细的铁索上腾挪起伏,动作花哨得让人眼花缭乱,白军只看了一会儿,就眼冒金星,好悬没当场吐出来。
好在尤涅斯虽然动作花里胡哨了一些,速度还是很快的,只白军闭眼睁眼的时间,就到了海格里希的帐篷之中。
白军双腿发软地被尤尼斯扶着坐在了海格里希的身边,又被尤涅斯喂了一口热水,才勉强将腹中阵阵的翻腾给安抚下来。
海格里希一双冷酷锋锐的眼睛没有丝毫掩饰地打量着白军:“如何?”
白军平静地跪坐在海格里希面前,垂下眼睑,平静又谦和:“不知大首领所问何事。”
海格里希嗤笑一声,道:“风枭中途离开了傅如歌的帐篷,而你没有发现。当时你在做什么呢?”
白军是真的没有想到风枭会在他行针的途中离开帐篷,也没有料想到自己这次会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种地步,连风枭离开都没有察觉出来。
只是海格里希的问话并不咄咄逼人,白军应付起来也还算轻松,道:“在下和风枭从来都没有直属的管辖关系,风枭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并不需要向在下汇报。”
不等海格里希开口,白军继续道:“只是在下在傅如歌的帐篷之中,实在不忍心看傅如歌如此受罪,就为她做了针刺调养。”
海格里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白军的眼神似是惊喜似是探究:“你一个食医,还懂得九针之法?”
白军浅笑:“大首领何必惊讶。家父不才,但也是当初大禹国数得上名号医家,子承父业,并非多么困难。”
白孝先的出身是个迷,但那一身的本领可是实打实的。他之所以能被称为是无双帝师,除了无人能出其右的学识,还因着他掌握了一手娴熟的食医、疾医、疡医的医疗本领。
这样一个人,有着济世之才,还有这悲天悯人的个性于能力,实在是上天赐予君王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