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襄怔怔的看着杯中水,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水喝完。他接过了她的杯子,放回茶几。
她的声音柔和了一些,道:“你想不引起注意,只能泯然于众人,不能有任何特点引起人的关注。本来,你长得比普通的服务生好不少,很容易让客人多看几眼,你再不收敛,他们不注意你,还注意谁?客人要么非常不满,然后你受罚,要么觉得你很有意思,对你提出过分要求——夜场里,服务生被摸摸脸摸摸手,我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会和客人计较,你呢?能忍?”
郭景辰深深呼吸,摇头。
“这就对了,你必须收敛你的气场,在客人面前当半个透明人。你做出不甘愿的样子,还怎么透明?既然你没有别的路可走,那么,就忍吧,熬一段日子,你就自由了。”郁襄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时间不早,我累了,你自己想吧。过两天我来找你,希望那时候你能让我眼前一亮。”
郁襄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唐婶正好端着一盅汤进来。她认为,郁襄过分劳心,又时常日夜颠倒,身体底子已经有些虚了,这次重病就可以看出来是伤了元气。因此,她得趁着郁襄还年轻,早点把那些亏虚给补好,每天晚上,都会煲上滋补的汤羹,劝着她喝下。
“这是四物汤,温补的,只是现在天气热了,怕燥,加了几味药进去调和,又添了乌鸡,吃着很鲜,没有药气。”
郁襄接过来喝了两口,赞道:“唐婶的手艺真好,药膳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你喜欢就好。我人笨,也只有这点拿得出手了。”唐婶一边说,一边端详她的脸,见她下唇破了皮,有些不安,“阿襄,你的嘴,怎么了?”
郁襄垂下眼,继续喝汤,可是没喝几口就呛着了,咳个不停。唐婶赶紧过去用力的抚她的背,待她脸色正常了,才试探着开口:“是不是又和那个郭景辰有关?”
连唐婶这样木讷老实的人都看出来了,她心中隐约有些慌。在外人面前,她是不是透出了对郭景辰的在意?若是如此,他就危险了,除了把他收在身边,没有别的保护他的法子。可是,假如那样,他会多恨她?她闭上眼,仿佛听见他在耳边说那句,“是你毁了我”。
“阿襄,你怎么了?”见她目光怔怔的,唐婶不由得发慌,她居然失态了!这实在是反常。
自从郭景辰出现,郁襄身上便状态频频,这样下去怎么了得?连她都知道,不能控制好情绪,就没法在高位站稳脚跟,郁襄身边一直强敌环饲,若是没有足够的理智,指不定哪天就被算计了。
郁襄疲倦的把头靠在她肩上,轻轻道:“唐婶,是我害了他。”
“啊?”
“景辰本来当了警察,可是,我策划的一次行动,把他的前程给葬送了……”郁襄停顿许久,继续道,“可我不这样做,不给祁仲秋看到我的价值,他就只会把我当成个玩具,而不会和我推心置腹……不接近他,我怎么找机会杀他?我光凭这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他的宠爱了,玩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新鲜了,他如果给我一笔钱打发了我也罢,可他不会给我全身而退的机会的,底下那些想上我的男人,还有他的其他情妇,不生吞了我才怪,我没法全身而退,我不杀他,还有别的路走吗?”
想起往事,唐婶心里也酸酸的,抹了抹眼睛,哽咽着拍她的背:“阿襄……”
“被他折磨成那样,我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我也不想被他甩掉之后,继续受别人的折磨。我……”郁襄咬紧牙,缓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轻轻道,“好了,唐婶,你别担心。我就在你面前说点心里话,别人看不见我这样子的。”
“哎,好。”唐婶见她安静了,收起碗筷,道,“你早点休息,我出去了。阿襄,实在难受的话,要不……要不哭一哭?总这样憋着,不是个事儿……”
郁襄摇头。她需要演戏的时候倒是能哭能笑,可是独处的时候,她心里再难受,或者再开心,脸上也只剩下麻木。
这种精神状况,注定她没法正常入眠。她吃了一片安眠药保证睡眠,觉是睡了,可副作用也是明显的。次日醒来的时候,她不得不费心化了许久妆,才遮掩住她苍白疲倦的面容。
又过了两日,她再次去了繁华,让人把郭景辰叫到面前,让他如同上次,把她当成客人来服侍。
郭景辰低眉顺目的恭顺样看起来自然了许多,端着托盘在她身边跪下的时候,也不再露出愤懑不甘之色。他熟练的用钳子夹起大块的冰放进杯中,又倒上琥珀色的威士忌,恭恭敬敬的递到她手上。
郁襄眸光一闪,接过酒的时候,手指挪了挪,指尖覆在了他手指上。他身子一震,手腕一斜,她在他甩手泼酒之前把杯子用力握住,冷冷看着他:“郭景辰,你是进步了,但是远远不够。”
郭景辰大口喘息,看了看她如涂得和玫瑰花瓣一样鲜艳的指甲,又看看她艳丽的妆容,忍了又忍,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玩儿我?”
郁襄抿了抿嘴,认真的看着他:“郭景辰,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履行我的承诺,让你能在繁华里安稳的过一段时间,然后自由。这不过是考验你的应变能力罢了。我不是受虐狂,没兴趣承受你一次又一次的无礼,想找乐子也不会找你。”
“……”
“不让我碰到你?那,让别人来帮着调教,我就在一边看着,怎样?”
郭景辰咬紧牙,摇头。别人碰他?恶心不说,他若是没处理好,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得到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既然不肯换人,那么,你就只能忍。客人和服务生的身体接触不可避免,就算他是故意的,他还可以声称是喝高了,手滑,到时候你怎么办?”
“难道……只能……”
“是的,只能忍。当然,如果客人真过头了,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也没几个色胆大得敢在繁华撒野的人。你看着办吧。”她说着,再次把他的手指握住。
他指尖一开始颤得厉害,脸也有些扭曲。她静静的看着他,过了许久,他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不再急,手也不再抖。她放开,手指拂过他手背,他身子僵了僵,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还行,不过,仍然不够。你得做到即使被客人碰了,也像没被触碰过一样,那样才能减弱你的存在感。”
她给了他不少时间去思索,去适应,隔几天,查验下成果,又给他新的刁难,一点一点的打磨他的棱角。
小赵继续负责教他基本礼仪,待人接物,独处的时候,好奇的问:“郁襄具体是怎么调教你的呀?”
郭景辰淡淡道:“不过是不停的挑战人的忍耐力,前天抬起我下巴看,刚才又把酒打倒在她身上,问我怎么处置。”
小赵眨巴眼:“没别的内容?比如,那个,那个~”他语调变得暧昧起来。
郭景辰一巴掌打在他肩上:“滚!少和我扯这些不正经的。”
小赵一边揉肩膀一边抱怨他下手重,开了几句玩笑,忽的叹了口气,道:“说真的,郁襄为了你,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虽然是折腾,但是对于你扮演的这个角色,这是让你脱身的最好法子。”
郭景辰微微一笑:“脱身?我会找到机会,让她的计划失败的。”
小赵补充:“还让她愧疚无比,不仅给你真正接近她的机会,还会因为这些愧疚放松对你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