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的服饰都以素淡居多,因为怕拉仇恨,不过现在她留宿寝宫的消息一出,恐怕她已经是各位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她再怎么盛装华服。也无所谓了吧。
“御女穿这身杂裾垂髾服真是好看得紧。”一旁的宫女一边为她整理着衣裙,一边啧啧赞叹道。
所谓杂裾垂髾服,便是下摆饰有长长的燕尾的裙子,这种飘带似的燕尾走动时便会轻盈飘动,凌波仙子也似,最是脱俗,这种华丽却手工繁复极费料子的裙子冯小怜在崇尚俭朴的闷葫芦那儿中自然没见过,不过在奢靡的齐国宫廷中见到,倒也不觉稀奇。
在寝宫中洗漱穿衣,给冯小怜的感觉有些不适应。然而当她在偏殿坐下准备用早膳时,才真正地目瞪口呆。
有过在铜雀台用御膳的经验,此时端上来的无论是什么山珍海味。她觉得自己都能欣然接受了,只是……
她看着装在精致翡翠荷叶盘中,那分成如糕点般一小块,十分其貌不扬的油腻块状物,周围却格格不入地点缀以碧色牡丹萝卜雕花和精美装盘——看起来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最好还原。冯小怜今天第二次有吐血的冲动,艰难道:“……葱油饼?”
随即,她看向那装在金镶玉盘中,那缩小了无数倍的精致版肉包子,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宫女在一旁连忙道。“陛下最近早上吃的也是这些。”
冯小怜一怔。
葱油饼和肉包子……
一直以来,她害怕真心被辜负,更害怕有朝一日到来的使命。所以她不会让自己喜欢上这个皇帝,这是注定的事,但是,他昨夜却说,不要喜欢上他。把他当成抹布也可以,让他来喜欢上自己……
对啊。没错,这是她该做的事……将这个昏君迷得走不动道,然后祸国殃民整天给他出馊主意馊点子,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只是,为什么她觉得这么不爽?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分得清真情和假意,他这样毫无保留的温柔和宠溺,让她从心里无法抗拒……
冯小怜默默将切成小块的葱油饼送入口中,忽然有些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
……
“参见陛下。”
正殿之中,祖珽恭恭敬敬地朝着上首拜下,虽然若非大朝会时,君臣之间不必行此大礼,不过祖珽一向是最守君臣之礼之人——一个看上去就是奸臣的人,高纬怎会去任用他呢?
高纬在上首坐下,看着祖珽,淡淡道:“祖公今日来所为何事?”
祖珽刚想回答,就听上首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声,心中一提,他眼不能视,咳嗽声便是他与重金收买的宦者所约定的暗号,一听,他就知道今日皇帝心情并不太好,于是跳过应有的寒暄,简明扼要道,“不知上回臣所奏之事,陛下如何决断?”
他此次前来,果然还是为了除去斛律光一事,他本以为之前的谶纬便可诛心,却没想到左等右等,这个多疑的皇帝还是没有对斛律光下手,这才又入宫劝说。
“前得祖公奏报,朕即欲施行,不过长鸾以为无此理。”高纬目光一沉,却轻描淡写道,“不知祖公觉得如何?”
祖珽一听心中便有些慌了,连忙思索起来,他要做主除去斛律光,便是因为他自以为摸清了皇帝的心思,以为皇帝已经踌躇满志要动手了,却没想到高纬也在犹豫……祖珽虽是聪慧,不过年纪大了,便只想当一株漂亮的墙头草,跟着皇帝的风向左摇右摆,如今吃不准皇帝的意思,左思右想之下,便一咬牙想顺着皇帝的口风将此事揭过,就在他沉默了许久准备开口时,便又听上首传来一声咳嗽声。
高纬皱眉对一旁的宦者道,“何洪珍,你是什么个意思?。”
名为何洪珍的宦者连忙躬身道,“陛下,奴虽只是个宦者,不敢妄议朝政。”
高纬本来只是嫌他咳嗽,没想到他倒以为是要问他朝政看法,便也随口问了一句,“你说说看。”
何洪珍其实是陆令萱安插在高纬身边的人,因此早就得了吩咐,但此时却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确定地道:“奴虽不太懂朝堂之事,不过却也知道,斛律大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若是他本无那大逆不道的心思,倒也没什么,但若他有此意,再不决行,万一此事泄露可就糟了。”
高纬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
何洪珍眼中喜色一闪而过,以为下一刻高纬便会发号施令,去押解那斛律大将军入宫,然而他等待了许久,高纬却再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祖珽退下,改日再议。
何洪珍失望地松下了肩膀,然而他却意外地看到,祖珽躬身退下时,那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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