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四本就难看的面色涨得通红,“若是一字有假,教某解四不得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少女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她身后那解四更是噎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见了解四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妇人们面面相觑,见这四人终于晃晃悠悠地走近了,忍不住上前围住几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四郎,你又闯甚么祸了?”
“这小娘子是谁?唉,你这下作胚,做些什么不好,总是去唬人……”
“五郎,你家阿母不知同我哭了多少回,叫你莫要再同解四为伍……”
“齐家二郎,快说说,到底出啥事儿了?”
解四与另两个泼皮面色一苦,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只得尴尬万分地站在三大姑八大婶的包围之中听着絮絮叨叨的话语,腰挺不直了,脖子也缩了起来,其形之狼狈,简直难以描述……
都是听惯了的唠叨,平日里忍忍便罢了,解四偏又看见那少女先是一怔,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没有说一句话,那神态却已让他一丢再丢的面子挂不住了。
“不过是与这位娘子打赌输了,没甚大不了的!你们不必多问了!”解四冷冷地将手一挥,大嗓门瞬间将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压了下去,顿时鸦雀无声。
然而这声音只是顿了一顿,下一秒,那些声音便又高了一个声调,愈发尖锐高亢地响了起来——
“哎哟,还教训起你婶子来了!”
“翅膀硬了啊?可是不将老娘放在眼里了么?”
婆娘们恼怒地高声数落着,其中一个早已风烛残年的老妪更是狠狠在这六尺大汉的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怒道:“你个猢狲!小小年纪不学好,小时候老身可没少抱过你,如今长大了问上几句又如何了,反了天了你!”
老妪掐得又恨又准,解四“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却又不敢还一句嘴,只好可怜兮兮地任由着数落,勉强赔着笑脸将好话翻来覆去地讲了几遍,又拍着胸脯保证再也不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云云,凶相毕露的妇人们这才放过他,意犹未尽地瞪了他几眼后,才回到方才待着的屋檐下,继续懒散地做着针线活儿,悠悠地聊着闲话……
好不容易摆脱了三姑六婶的纠缠,想起那老妪口中的“猢狲”,冯小怜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有些错误。
这几个泼皮是作威作福,可却只敢在尚冠前街上,对着那些生面孔发发威,然而一回到土生土长的尚冠里,面对这些口口声声“把你抱大的”、“看着你长大的”、“还瞧过你光屁股”的婆子们,这些大汉自然也硬气不起来了。
受了那么一番训斥奚落,解四纵使刚才还能仗着人高马大摆出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如今他可算是面子里子全失了,走起路来都有气无力的,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见冯小怜笑得肆无忌惮,也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发作不得。
不过冯小怜对这解四的印象却好了些,不欲让他太过难堪,便转了话题:“你说的那屋子怎么还未到?”
解四见她并未开口拿此事取笑,好像松了口气,态度也不复方才的桀骜,连忙说道:“到了到了!就在前面!”
冯小怜在他所指的那处屋舍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解四便径直将那门推开走了进去,“进来吧,如今除了些耗子,此处还无人住!”
听他这么说,冯小怜便也走了进去,打量着里头的环境。
一进门,先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没有什么杂物杂草,打理得很是干净,左边还有一口水井,井水甚是清澈,再走进屋中,里头也是窗明几净,一应家什有些陈旧,却也看得出原屋主的细心照料,对于一家而言屋子是太过逼仄狭小了些,不过冯小怜一人住倒还略嫌宽敞。
虽是由奢入俭难,不过冯小怜此时也不会去计较这些问题,况且这屋子极为洁净,比她想象当中的要好上百倍,而待她看完了走出屋来,见解四抱着手臂在院中等着,便朝他点了点头,笑道:“就这间吧。”
“去请阿赵来一趟。”解四对身后的陈五吩咐道,然后看着冯小怜,想到了自己输得给人“任人差遣”,又是忍不住哼了一声,闷声闷气地道:“你一定是个极有钱的高门贵女,是该在九天之上的人物,何必来这污浊的尘世间赁屋居住!”
冯小怜不知他这市井间的泼皮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又是扑哧一笑,“哦?何以见得呀?”
“你赁屋却不问价钱,说明了你不在乎钱。”解四表情复杂地道:“且况你穿的衣裳,衣裳上熏的香,面上抹的脂,还有那股子……气度,如此明显,当时某……色胆包天不愿去想,此时若是再看不出,这对招子也白生了!”
“有眼光!”冯小怜笑嘻嘻地夸赞道,知道自己匆忙出府一身实在有太多破绽,说道:“不过我赁屋而住确是另有缘由,不便与人说起,还请解四郎替我保守秘密!”
“某又不是那长舌妇,说道这些做甚?”解四不耐地挥了挥手,“待屋主来了,你与她谈妥了价钱,便能住下了。既然某输了赌约,便是任你差遣了,你之前吩咐某替你寻一住处,如今已办到了,还有甚吩咐,赶快说来!”
冯小怜见他这般不耐神态,想着这解四初见她便如色狼附体了般,几乎走不动道,动作轻薄,十足一个下流的登徒子所为,而在她手上败得一塌涂地,还不得不听她差遣之后,此时在他眼中,她反倒已没了美丑之分,还恨不得敬而远之才好,却又践行诺言,不敢背信,性情赤诚至此,竟毫无一丝矫饰。
冯小怜不由笑了起来,发觉这市井中的人物,似乎比那华美俨然的卫国公府之中的人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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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曾子杀彘”的故事出自《韩非子》,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吧,至于“季札挂剑”貌似就生僻了点,出自西汉刘向的《新序》,都是讲遵义守信的,有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下典故。
正如这章的最后一句话,写到市井的故事的时候觉得行文都顺畅了很多呢。还有哦,新的一周开始了,请大家让《美人无愁》在新人榜上的名次再上去一点吧!!总是在榜单最下面总有掉下去的危险><那么拜托大家了!!请把手上的推荐票投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