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扑上前,连连磕头:“殿下息怒!华奉仪一定是初来不知府中的规矩,殿下饶了华奉仪这一次吧……”
李天逍终于回神,他放开云罗,踉跄站起身来捂住脸,低低地道:“云罗,你不懂,她就葬在青玉兰花下。她说她最喜欢青玉兰花,所以我将她葬在那株兰花下。”
“她说,她就喜欢兰花长在深谷,与清风明月为伴,不理尘世污浊。所以我没有为她立碑,更没有将她放在冰冷的坟墓中。”
“我每到她忌日时定会去看看这一株青玉兰花,见了它就如见了她,她在对我笑,对我说……”
他长笑似哭:“你们都不懂!你们毁了她一次,还想毁去她第二次吗?……”
他说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云罗,踉跄下了楼。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云罗呆呆坐在冰凉的地上,凝香的抽泣声还在耳边。一地的狼藉凌乱,她看着自己的墨发映着寒沁沁的月光,泛着幽蓝的光。
她忽地觉得冷,四周的寒意渗入骨髓中怎么都摆脱不了。
凝香想要上前扶起她。她猛地一把抓住凝香的手,定定看着她。
凝香吓了一跳,哭道:“华奉仪,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太子殿下走了,没事了。”
云罗抱住她浑身颤抖。可是凝香身上的暖意始终温暖不了她。
她睁着空茫茫的眼,终是颤声说道:“凝香,我觉得好冷。”
……
清幽的别苑第一次这么气氛紧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敢轻易问起。幽静的望月阁中重重侍卫把守,无人可入内。云罗一身白衣,发上再无半点朱钗。她静静坐在厅中。
凝香已被侍卫带了下去。所有望月阁的侍女们都被遣散,只剩下她一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个暴雨夜,她为母亲合上不甘的双眼,那一夜,她听了一个晚上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那个晚上是她这一辈子最孤独最寒冷的一个雨夜。只是如今她又只剩下一个人。
清晨,李天逍的旨意传来,她被革去奉仪打入天牢,罪名是目无尊上。
不过是一天一夜,她已成了罪妇。
她木然看着一室的素雅,还有那案几上静静放着的笔墨纸砚,一回头她似乎还能看见他手把手教元青写字读书,而她就静静含笑坐在一旁相陪。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他还未过满百日的夫妻就已是如此恨憎。
“走吧!”有侍卫略显紧张地前来催促。
云罗起身跟在他身边。
“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的!”侍卫似在担心害怕着什么,不停地催促她。
云罗看了他一眼,冷笑:“我自己会走!你怕我跑了不成!”
侍卫见方才沉默得有如木头人的她突然吭声,吓了一跳,语气客气了点:“那你快点!我们也只是奉命办差而已。”
云罗冷笑一声走出了别苑。别苑大门外停着一辆囚车,还有不少府中的下人们躲躲闪闪偷眼看着她。他们眼中皆是怜悯与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幸灾乐祸。
云罗上了囚车,最后看了一眼精致优雅的别苑,冷冷回了头不再看一眼。
……
天牢到了,昏暗中犹如通往地底的黄泉之路。有不知是什么疯妇在哭,一声声凄厉不似人声。浑浊的空气中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腐臭味。云罗被女狱卒推搡着进去,最后在一间四五人的牢房中停了下来。
里面的罪妇身穿肮脏的囚服,披头散发,一双眼木然盯着她。她饶是心中坚韧也忍不住缩了缩。
“快进去!”女狱卒不耐烦狠狠推了她一把。
云罗跌了进去。里面的罪妇纷纷被她惊起,缩在了墙角。
“哼!进了天牢就要老实一点,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说呢!”女狱卒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云罗起身,捡了块干净的地方。身与心皆已空茫,如今回想起一切就如做了一场荣华富贵梦,梦醒了,她依然在无间地狱。
只是身还在,人还未死。她还有希望。
想着,她动了动,靠在了墙边。
“喂,你叫什么名字?”牢房中有个身材稍壮的妇人冷冷问道。
云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华云罗。”
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忽地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怎么不哭?!”
云罗一怔,失笑:“我为什么要哭?”
妇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发,一双通红的眼有些不耐烦地盯着她:“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哭一场,说几句冤枉。你怎么的和旁人不一样?”
云罗恹恹闭上眼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她向来就与旁人不一样,就算卖身葬母都不要那无用的孝子名声,偏偏去烟花柳巷中寻一点活路。更何况她早就不懂哭,只懂如何笑。
“喂!问你呢!装什么死人!你犯了什么罪名进来的?”那妇人许是在牢房中横行惯了,见不得云罗对她的不理不睬。
云罗见牢房中其余几位妇人瑟缩在一旁,知道眼前这位发话的妇人也就就是所谓的“狱霸”。
她不愿得罪了这个人,淡淡道:“罪名是目无尊上。”
那妇人一听,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云罗皱起眉头,那妇人笑完,指着她,言语中充满了讥讽:“你一定是偷人了所以被主人家送了进来!什么目无尊上!这什么狗屁罪名,简直笑死人了!”
云罗见她笑得丑,厌恶闭上眼不争也不辩,可片刻又觉得失笑,连这牢狱中的罪妇都觉得她的罪名可笑,当初李天逍又是怎么拟出这条罪名来的?她想着,思绪又散漫云游。
那妇人却不知为何,见云罗不说话以为自己猜中了,在一旁大骂她如何如何,言语污秽,不堪入耳。云罗只冷冷看着她,心中有事,根本不想和这种人纠缠。
她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谁还能来救她?若是自己出不去,元青该怎么办?……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令她无法安稳。
一天缓缓而过,狱卒送来饭食。食物的香气令原本安静的牢房中***|动起来。云罗一日未曾进食,此时正饿得头晕眼花。她也上前等着那一碗看起来不知是什么东西饭食。同牢房中的罪妇也纷纷挤了过来。
她们身上馊臭的气味令云罗忍不住躲了躲。方才那妇人见她这样子,尖声嘲弄道:“你这种惯了锦衣玉食的人,竟也跟我们这等下等人抢饭食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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