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没有银子,又为何要生那么多的娃儿?若说是想热热闹闹的享尽天伦,那将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卖了换钱再去重头养活一个是否值得?
终于到了七岁,家里又添了一个弟弟。但家里的钱财已经没有几文了,根本无法负担一个孩子的成长。于是要被卖的那个,就换成了他。
他不像姐姐那样懂事,也不愿像姐姐那样甘于认命。他自认在家中吃的是最少的,活干的是最多的,得到的疼爱是最微薄的。但因为还在这个家中,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从未抱怨过。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新的孩子降生。他就要被卖去不知哪里?又要被人如何的糟蹋?
他曾经打探过。当初的姐姐似乎被卖到了窑子里。去那里取乐的,都是些又老又丑,浑身脏兮兮,身上有几个臭钱,但却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的臭男人。而他的姐姐,被卖了换钱养活弟弟的姐姐,竟然要一直在这种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既然已经有了他们,为何还要再生其他的孩子?若是大富之家有钱供养也就罢了,凭什么一家子穷酸连几个炊饼也买不起还要学人家贵人们生起个没完?
而若单单是生了孩子也就罢了,大不了他们生活再困苦些。每天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饿的面黄肌瘦,但却是一家人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可凭什么要将他们卖了去供养更小的弟弟?凭什么?
莫非因为是长子长女就活该被舍弃。被羞辱,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吗?
七岁的林福没有哭闹,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就要被亲生父母卖掉换钱来供养最小的弟弟们,尽管他知道买他的人不过是想要送他们进宫做太监。
他知道再不用多久,他便不再是一个男子汉。他会成为一个娘娘腔,被人厌恶被人鄙薄,甚至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他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太监的。但却常能听人说过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但那些人的语气大多都是鄙夷的。
而他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样的人了。
他不甘心。所以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充斥着猩红的恨意。终于,在被卖掉的前一天。趁着夜晚之际,他亲手杀死了熟睡的父母,连同五个幼小的弟弟全都没有放过。
而他。连夜奔逃,随着逃荒的人群来到京城,走投无路之下,他决心割掉自己的宝贝进宫服侍。或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决定会带给他什么样的后果。只是,七岁的孩子在心中发誓。这一生,再不被人左右。而要做那个左右他人的人。
终于,经历了重重磨难,几次险死还生之后,他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又有幸服侍了皇上。可是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会想到当初割了宝贝之后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那份屈辱。
没错,不是后悔,甚至连疼痛都忘记了。只是在他失去了一个男人的权利的时候,年仅七岁的孩子第一次尝到了痛入骨髓的屈辱。
林福摇了摇头,将思绪收回。他是个现实的人,只追求金钱与权力,甚至无谓对谁忠不忠心,更加无谓伸张公理正义。对他来说,逍遥侯府就是一群蝼蚁,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出皇帝这条巨龙的窥视。至于逍遥侯府是否无辜,是否不幸,那又与他何干?
他要依附皇上才能生存,只要牢牢的跟随着皇上,他就依然能拥有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逍遥侯府的死活又算得什么?跟他的荣华富贵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皇上息怒。”林福依旧带着冰冷虚假的恭敬,他知道这个时候皇上还在气头上。可是,他了解皇上,现在的皇上,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已经死了不少的奴才,皇上的气儿也该消了。而他这个时候开口,其实是再平稳不过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在什么是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息怒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朕派出了十七个武功绝顶的高手,本应是手到擒来,谁曾想那药王谷会真来横插一脚!逍遥侯府!逍遥侯府!他们为何就这般命大!要朕一次次铩羽而归!如今还要受那阎王帖的羞辱!岂有此理!药王谷欺人太甚!”
皇帝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对于药王谷的怨念深的比海还深邃。他恨自己为何不能将江湖纳入朝廷管辖的范围,以至于让一群没规矩的江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在头上!
他还记得当初去药王谷就医,却被要求像平民一般排队的情景。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药王谷存了必杀之心。可是药王谷有足够的人脉,最重要的是有阎王帖这样一支深不可测的暗杀高手,他不敢轻举妄动。
最重要的是,他若真的将手插进江湖,让人看出一点点的染指之心,那么,朝廷的敌人就绝非是药王谷一个,而是整个江湖。
他赌不起。
所以,他才算计药王谷,算计的沈煊身死,可是却没有想到,一个毒圣的身死并没有让药王谷失去斗志,相反,却更加张扬了。
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群江湖人,目无君上,狂放不羁,终有一日,朕要将他们一一覆灭!这江山,只能是刘家的,而这天子之位,也只能是朕的!”皇帝咬牙切齿的对着林福怒吼:“让御医去逍遥侯府为老夫人好好诊治,告诉她们,此次假冒阎王帖事件,朕必会追查真凶到底,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奴才知道了。”林福再次躬了躬身,小心的退出御书房。而他明白,皇上这个命令,除了安抚逍遥侯府之外,也是想要御医去查清楚,逍遥侯府之中的那几人是否真的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