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温暖的手按在手术室的门上,渐渐用力,随着门被打开,她的身影被逐渐隐没,女子冷凝的声线再一次响起——“李管家,尽情地哭吧,我知道你难受,就别憋着了……”
话音刚落,夏温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自动合上的门的后方。
李管家听到这句话,足足呆愣了一分钟,然后,毫无征兆地,他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宋亦霖连忙蹲下身去,将李管家扶到了长椅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怕他哭晕过去。这个匣子一旦打开了,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宋亦霖低声安慰,又抬头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他是真的非常担心夏温暖,她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劝着别人,可为什么不想想,她自己的一腔情绪,若是不及时发泄掉,该有多么的痛苦……
急救室里,夏温暖正一步一步地靠近手术台,她的脚上像是压着千钧巨石,那么重,重到已然将她的脚骨全部碾碎,可女子仍旧没有办法停下脚步。
手术台正上方的灯光还未灭,夏温暖每逼近一点距离,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伤一分,痛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抗拒,但她还是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往前走。
厚重的白布遮盖着手术台上面躺着的一具躯体,脸是没有露出来的,没有任何部位显露在外,这样看过去,就连性别都辨认不出来,夏温暖完全可以自欺欺人说这个人并不是夏振海……
但是下一刻,夏温暖就扯住了白布的一角,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将它轻轻扯了下来。
门外是李管家穿透力十足的凄厉哭声,这让夏温暖忽然想起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也是这样激动而失控,然而,自己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才过了多少年呢?
母亲还不够,就连父亲,上天也要从她的身边夺走么?!
这样想着,夏温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然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夏振海惨白惨白的脸,这是和沉睡完全不一样的模样,他的双眸紧闭,嘴唇干瘪,肢体僵直,早已没有了呼吸。
“爸……”
一个字,透着一股撕裂性的沙哑,仿佛耗尽了夏温暖所有的力气。
她伸出手,摸了摸夏振海的脸颊,彻骨冰凉,那是用最温暖的掌心都捂不热的温度。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夏振海,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而且远远没有从前那样浓密了,整张脸下垂了,皮肤上坑坑洼洼的,眼角的皱纹很细又很深,爬得到处都是。
夏温暖跪在夏振海的尸体面前,双手巴在手术台边缘,将头贴上冷冰冰的金属,她嘶了一口气,两行清泪终于涌出眼眶滚落在地。
自己好不容易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却没想到,他竟会就这样走了……
“爸……爸……爸!”
一字一泣,痛彻心扉。
她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撕心裂肺,夏温暖的表情是死的,但是,如若有人能见到此刻她的模样,相信没有人不会动容。
“爸爸……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这一刻,夏温暖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她重重地敲击着心脏,宛如打桩一般丧心病狂,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爸爸,睁开眼睛吧……不要吓暖暖了……暖暖不是超人,胆子也很小,会害怕的……”
明明躺在夏振海的怀中,无忧无虑的撒着娇,说着“我就是小超人,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就仿佛昨天才见到过一般,可是啊——爸爸,你要去哪里呢?
“爸……爸爸……”
夏温暖一下又一下地摇着夏振海的手臂,无助而惊惶,全然没有之前的稳重与无情。
在人前,她是夏家的主心骨,是夏园的女主人,她要有扛得起一切的担当,不能有半分的弱态;但此刻,在死去的夏振海的面前,夏温暖的身份,就只是他的女儿,应该为他哭为他痛的人,仅此而已!
这时,门外传来了夏琳的声音,李管家的哭声很快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慌张的劝说声——“二小姐,你不要激动!大小姐在里面!你先等她出来,好不好?”
“姐,姐姐!”夏琳在外面大力地拍着门,也不管这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哭腔明显,“姐,我是夏琳啊!对不起,我来迟了!你让我进去啊……姐,爸爸其实没事,对不对?你们是骗我的,是不是?你现在正在和他说话呢,是不是啊?”
“小琳,你乖!别闹了,让妈抱着你……”
叶素琴笨拙地安抚着,谁知她们母女俩很快抱头痛哭起来,整个世界倏然乱成了一团。
夏温暖听到这里,马上就振作了起来,她用力地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
女子扶住手术台艰难地站了起来,迅速将膝盖上的尘土拍尽,然后她侧过身,最后望了夏振海一眼。
将白布扯回到原来的位置之后,夏温暖一边往外走,一边抹干脸上的泪痕,她完美地将所有的悲恸情绪滴水不漏地藏好。
在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强大而冷漠的夏家主人!
所有人都可以倒下,都可以歇斯底里,都可以疯狂宣泄,但她不行,她要站在所有人身后,牢牢地支撑住他们!
与此同时,夏温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脚步越来越快。
门被拉开,夏温暖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她趁着在场的人开口说话之前,先一步问了李管家一句:“我爸之前招待的客人,是谁?”
李管家有些发蒙,但仅仅也是迟疑了一秒钟而已,他看了宋亦霖一眼,谨慎道:“是……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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