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温暖面无表情,下了车,理直气壮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吐,借你公寓的洗手间用一下。”
林依咽了口唾沫,下意识不说话了。她垂眸望了一眼夏温暖宽松的衣裙下不甚明显的小腹,胸口顿时闷得快要窒息。
她差点忘了,这个女人,怀着项慕川的孩子。
都是因为她怀孕了,才会让项慕川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一直念念不忘。
甚至,要抛弃她,重新回到夏温暖身边。
林依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也有孩子,那就好了。
她是项慕川的初恋,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再加上他的孩子,要挽回他,并不会太难。
可是……
林依忽地苦笑,如今他连碰都不碰自己,甚至是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了,哪里有可能忽然怀上孩子呢?
夏温暖自然不知道林依的那些天真到有些阴暗的心思,她其实没说真话,不过就是编了个理由想走过这一片花海,看看向日葵罢了。
很奇怪,这明明是她最爱的花,她亲手种过、触摸过、描绘过、幻想过,但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亲眼见到过。
到现在,竟然还要像害怕被别人发现一般藏着掖着,想想还真是可笑。
田埂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但尽管一颠一颠,全程都得小心翼翼的,也丝毫不影响夏温暖的心情。
这是记忆中的味道,熟悉到她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
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撑着把阳伞,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一直在挥打着不知名的小虫子的林依的话,那就真的圆满了。
夏温暖纳闷地想:连阳光和飞虫都承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像是真的喜欢向日葵么?那她陪着项慕川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项慕川见到这一幕,作何感想呢?
所以,喜欢日本料理是装的。
就连最爱向日葵,也是假的?
说什么灵魂伴侣,简直就是笑话一场!
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在迎合项慕川,对他千依百顺,满足那个男人所谓浪漫的契合而已。
奥斯卡没有提名林依真是可惜了她那精湛的演技了!
夏温暖忽然觉得项慕川很可怜,当然,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他找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有眼无珠地将一棵草,当成了一块宝。
而她自诩精明,看得通透,后果又是什么呢?不也栽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么!
真没想到,林依看上去一无是处的,却是最后的人生赢家!
有些时候,老天爷不长眼起来,真的是很过分啊!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累了,如今再去追究是是非非,毫无意义。
倒不如将错就错吧,林依再不济,好歹是个真心实意的女人,配项慕川——呵,那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好不容易走回了公寓,打开门。
夏温暖还没开口说话,却是林依先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捂着嘴巴跑进了洗手间。
她愣了一下,想到刚才在餐厅里,那瓶红酒她是一滴也没有沾过,后来更是大半瓶都进了和自己攀谈的那位大厨的肚子。
林依好像是喝不惯的,她本身酒量就不好。但那会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硬是灌了自己一大杯。这会后劲上来了,可有的她难受的了!
夏温暖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将视线落在室内的装饰上。
这里她第一次来,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很干净,没有任何奢华的摆设,给人一种平平淡淡、普通而实在的感觉。
隔了几秒钟,夏温暖才意识到这是项慕川和林依同居的公寓,想想自己怎么能这么平静呢,来到小三的老巢,难道不是该砸些东西泄愤的么?
但如此想来,在心中模拟了一下场面感,她终是抿住唇,淡然地摇了摇头。
要是早个几年来,她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
夏温暖叹了口气,她的眸光扫过电视机柜,上头放着一堆形状各异的相框。
仔细一看,那是项慕川和林依的合照,目测大概有十几张的样子。
这两人拍照的Pose真是单调得可以——项慕川站得笔直,一脸耍酷的表情,林依偎在他怀里,害羞地展演微笑。
平淡得就像是教科书上的无聊公式,一点激情都没有。
这两人真的有谈过恋爱么?她还以为,能看到一些让自己气得吐血的合照来呢!
咦?怎么回事呢?竟然还有些失望了……
夏温暖站了一会,有些渴了,便转身进厨房倒水。
路过沙发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茶几上摊着的几张名片,旁边的五线谱本是展开的,中间搁着一支铅笔,五六只小蝌蚪歪歪斜斜地印在本子上,显得有些孤单。
她俯下头仔细看了一眼,名片上的人有酒吧老板,娱乐报社的记者,各色星探,还有一位有名的音乐制作人。
夏温暖的眉缓缓地蹙在了一起。
——林依是酒吧驻唱出身,在大舞台上演唱自己创作的歌曲一直是她的梦想。
但遇见项慕川之后,林依便再也没有唱过歌。
因为那个男人很反对她出去抛头露面,担心她会被娱乐圈那个大染缸污染,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林依最终含着泪,将自己心爱的那把吉他锁进了柜子里,连带,她十多年的渴望与希冀,也统统尘封。
就像是石沉大海,青鸟振空,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夏温暖想,她或许是做不到的,抛弃梦想什么的。那太过惨烈了。
但是,她曾经抛弃的,是对她来说,更加宝贵的东西。
如果尊严这种东西会阻止他们相爱,那她宁愿不要!
但夏温暖后来才发现,当一个人不爱你,无论你做什么,舍弃自尊也好,低到尘埃里也罢,甚至将整个世界结上彩缎送给他,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是她犯贱,亦是他不配!
不过,林依现在瞒着项慕川将这些东西翻出来,又是要做什么?准备重操旧业?
她应该知道,三年前项慕川接受不了的东西,三年后的今天,他仍旧接受不了。
这个男人,可不会因为时光的变迁而改变心意。
他那么倔,一个习惯可以放在心里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永远,说好听点就是——不,没什么好词能用在他身上——固执、死心眼、牛脾气,这样的男人太过棘手,就凭林依的段数,根本无法撼动他。
应该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
夏温暖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再见到那个男人,脑中的思绪倏然乱了。
一时间,精致的眉眼浮起了一层忧郁,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模模糊糊的,让人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