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大火中绝对不可能有生还者。可是沈少川竟然还活着。
电梯停在了她所住的楼层,可里面除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出,再无他人。
就在她准备打电话询问之时,那个男人却冲她开口了。
“琴筝。”声音粗涩得向一根年久失修的大提琴琴弦。
“少川?!”琴筝的惊讶溢于言表。此刻的沈少川哪有半分往日芝兰玉树的影子,如果他不开口唤她,哪怕是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她也决不可能将他认出的。
“是我。”他低低开口。
“进门再说。”林琴筝快速打开~房门,将他迎了进去。
倒了一杯水给他,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
林琴筝打破沉默,“秦洛她......”
少川苦涩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请帮我保密。”
想必他有自己地苦衷,林琴筝也不再问。
“琴筝,你帮我一个忙。”他露出慎重的目光。
“你说。”她定当尽力而为。
少川用茶水在茶几上写出一个年份,“请帮我查一下这一年的出境纪录。从本市,到美国。”
“你要查谁呢?”
他想开口,却发现说出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是异常的艰难。
只得再写在了茶几上。
林琴筝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少川,这不是你......”“是的,麻烦你了,琴筝。我先走了。”他站起来,不打算再作停留。
“少川,”她欲言又止,终是忍住,“保重。”
少川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林琴筝看着他深浅不一的步伐,湿了眼角。
镇定了一下心神,她拿出电话拨了出去,“是我。”
那边的夏荣光愣了愣,林琴筝很少这么晚了打他电话。
知道他说话不方便,也不等他回答,径直问,“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见一面吗?”
夏荣光拧眉,这些年,林琴筝除了沈少川和秦洛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他,更别提求他什么了,如今沈少川没了。
他也无比怅然。
思忖片刻,他开口,“明天下班以后吧。”
“好,”林琴筝挂掉电话,站在窗边看着底下万家灯火,以及身后陪伴她的这一室清冷,她觉得老天对她真的不薄了。
活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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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没见小宝,当她下车,小宝朝他跑过来时,秦洛的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日暮西沉,月上柳梢头。
她突然一点不后悔去看宋晋修。
秦海兰说得对,无论如何,那是他的父亲,她的生命,有一半来自于他。
如果那一天,她要归去之时,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陪在身边,送她上路,因为这是她生命的延续。
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下来,她终于悟到了这个道理。
人死如灯灭。
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吃过晚饭,她与秦海兰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秦海兰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她处理的很好。
那个晚上,她睡得很踏实。
所有的人都死了,这件纠缠了二十多年的陈年往事,是不是就能真的翻过去了?
只是苦了活着的人。
想起沈母,她就心痛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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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后,秦洛提着一篮水果去看沈母。
结果正好遇上沈母要自杀。
她已经爬上了高窗台,如果不是护士正好经过,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下来,现在悲剧恐怕已经发生了。
沈少怡闻讯赶来,抱住沈母便哭:“妈,你这是干什么,少川俊轩都没了,难道你还要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吗?我们这么多年母女情分,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吗?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一样可以照顾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沈母表情呆滞,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仿佛对她的哭声置若罔闻。
秦洛见状,心底说不出的难过,她提着水果篮站在门口,沈少怡让医生过来给沈母吃了药,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沈少怡自然也看到了秦洛,脸上明显是不欢迎她的:“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秦洛垂眸,道歉:“对不起,少怡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样的结果,要是我能做点什么,请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算了吧,难道你觉得你们害我们全家还害的不够彻底吗?”沈少怡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看的秦洛无地自容。
沈景阳因宋晋修而死,沈少川因秦洛而死。
不,秦洛陡然想起宋晋修临终前说的话,他说并没有刺中沈景阳的要害……
可是这话现在说出去,除了满是开脱的意味,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对不起。”
沈少怡似乎很烦,挥手:“够了,秦洛,我不想听这些了,我麻烦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别再出现了。”
秦洛几乎是被赶着离开医院的。
这让她很沮丧。
她总想着能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岂料她刚上车,沈少怡的电话就到了,秦洛很惊讶,急忙接起,沈少怡言简意赅的开口:“秦洛,你真的想为我们做些什么吗?”
“是。”秦洛回答的很爽快。
沈少怡也没有废话:“好,既然如此,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把小宝给我们,少川和俊轩都没了,除了小宝,沈家等于要绝后了,你也看到了我妈现在这样,所以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抱着小宝来医院吧。”
秦洛震惊的直抽气。
她完全没有想过要把小宝让出去。
可是沈少怡的要求又是这么没办法让人拒绝。
“我可以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真能为我们做点什么。”
秦洛干涩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而那边的沈少怡已经挂了电话。
“喂……”好半天,秦洛想再说点什么,但已经没机会了。
他们终于还是想起了小宝,打起了小宝的主意。
但她怎么舍得呢。
这个晚上,秦洛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宝。
秦海兰发现了她的心事重重,端了一杯燕麦过来,坐在竹藤编织而成的结实古朴的紫藤花架下,对她道:“洛洛,今天你去看沈母了。”
秦洛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正好你陆伯伯回医院去见个老朋友,就遇着了。”
那想必后来沈少怡对她的怒目而视陆向天也全都看在了眼里,回家来自然是与秦海兰说了。
于是秦洛便嗯了一声。
但是关于小宝的事情,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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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市政府新一轮工作会议刚刚结束。
底下的部长还想跟夏荣光说几句话,但他已经从容离开。
而且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走的,去哪里,无人知晓。
自从沈少川离开后,便再也无人得他信任如斯。若非公事,他便都是自己开车,独来独往,很多事情便无人知晓,这样让他的安全感倍增。
沈少川这么多年来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知晓他无数的秘密,这样的人留着有用处,死了,对于身居高位的夏荣光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可是林琴筝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进门的时候,她仍是躺在阳台上面的那张躺椅上。慵懒的样子如一只晒太阳的波斯猫,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是他一直以来不肯放手的原因之一。
穿着一件吊带长裙,长久以来的休养让她脸色红润,气色迷人。她就是这样,永远比普通女人多一份睿之,与聪颖。
女人就应该这样,进退得宜,从容有度,才能得到男人的青睐与宠爱。
他在沙发上坐下,叫了声:“过来。”
林琴筝便从躺椅上站起,柔柔一笑,却也不忘拉上窗帘,转身投入他的怀中。
夏荣光不禁失笑,宠溺地看着自己怀里这个让他爱不释手的小女人:“说吧,又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了,如果没有事情,你从来不会这么主动。”
林琴筝也不推诿,直接点头:“呵呵,是有一件小事儿想找你帮忙,不过在这之前……”她主动亲吻了他。
夏荣光的喉结上下滚动,体内的***瞬间被点燃,将她压倒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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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洛后来没去医院,一直到周末,才带着小宝去。
沈少怡没在,病房里只有沈母一个人,一个保姆在旁边照应着。
秦洛进去后简单的介绍了几句,保姆便哦了一声,又让她安静些,别打扰了沈母的休息。
秦洛抱着小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指着手指对小宝说:“叫奶奶。”
小宝很安静,并不如一般孩子好动。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虎头虎脑的,终于吸引了沈母的注意。
只听她下意识的开口叫:“少川……”
秦洛浑然一怔。
沈母突然伸出手来,将小宝抱了过去,无限爱怜道:“少川,你回来了,少川……你回来了,妈妈好想你啊,少川……”
旁边的保姆看着有些紧张。
其实秦洛自己也挺紧张地,可是沈母手势很轻,抱小孩子的经验也很丰富,完全不必要担心。
她就默默在旁边看着。
也亏得是小宝。
要换了一般的孩子,早哭的一塌糊涂了。
沈少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洛站在一边,沈母抱着小宝高兴的笑个不停。
她一顿,脸上凝固的表情似乎终于缓缓散开来。
她示意秦洛到外面说话。
安静的走廊上,两人并排而立。
沈少怡禁不住狠狠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嗓子也是嘶哑的,她说:“秦洛,我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海明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忙得焦头烂额,但是我妈我又不能不管,现在除了我,也没人能管了,可是她这样的状况,又不是我能帮助和解决的,所以秦洛,你也看到了,现在除了小宝,没有人能让她恢复了。”
她胳膊肘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按住。
里面突然传来保姆的喊叫声。
秦洛和沈少怡同时跑进去,却意外看到沈母笑呵呵的抱着小宝说:“没事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而已。”只见沈母动作麻利的掀被下床,拿起一边干净的毛巾帮小宝擦拭,全然不像是重病前几天还要闹自杀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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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每天晚上带小宝来看奶奶。”秦洛启唇,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尽善尽美的法子。
要她把小宝交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显然,沈少怡并不满足于她的这个退让。
“秦洛,我不瞒你,我是打算带着我妈一起移民的,小宝得跟着我们走,如果你想愿意,那我就跟我们一起走,如果不愿意,小宝就我们带走。”
秦洛震惊的瞪大了眼,沈少怡确是如此的笃定,目光坚定。
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对秦洛来说,这是天方夜谭。
“不,不可能的,对不起,我是不可能把小宝交给你们的。”
秦洛匆匆进了病房,想小宝牵了过来,不顾沈母的叫唤,快速朝电梯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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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电梯永远这样忙碌。
秦洛时不时往后张望一眼,深怕沈少怡追上来,现在她已经成为秦洛眼中的洪水猛兽。
电梯攀升太过缓慢,她等不下去,看到一边的安全楼梯门开着,一言不发抱起小宝,一路小跑着下了好几层,这才重新去坐电梯。
这次运气好,电梯还有两层就到了。
她喘着气,牵着小宝的手等在门口。
叮——电梯终于到了。
人群蜂拥而出,硬生生将她逼退了好几步。
她只得等着,等你们的全部全部出来了,再进去。
然而,当她一步跨进去,就与电梯里仅剩的那个男人打了照面。
秦洛下意识避开头,但这个男人,她认识。
上一次匆匆与她在法院门口擦肩而过。
不及细看,如今他的半边脸颊暴露在她面前,太过可怖。
但她又忍不住往他那个方向看,刚才与他短暂的对视中,她竟觉得那样熟悉,丝毫没有害怕之感。
她太震惊了。
以至于忘了身边的小宝。
等他大哭起来是,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一张脸,对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也同样残忍。
秦洛瞬间清醒,哄着小宝,然后说,“对不起,先生。”
他别过自己的脸,生硬地说,“没事,是我吓着他了。”
秦洛苦笑,幸好没有叫出声。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陌生。
她背着他抱起小宝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身体急剧的颤抖。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血色瞬间从他脸上退去,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同样令他撕心裂肺,他再也呆不下去,在电梯停住时疾步而出。
他闻到了她发间的清香,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味,电梯关上前,他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秦洛也在看他,隔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他们的视线终于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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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川好不容易走到地下停车场去取车。
可是因为太过慌张和激动,以至于车子发动了两次才发着。
但他伤了右脚,开车子一直很不平稳。
他开到大门口时,正好看到秦洛他们在边上等车。
天边聚集了大片的乌云,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很想上前,又竭力控制住了自己,他用力踩了油门,车子摇晃着离开。
秦洛惊险的看着这辆车子闯了红灯,结果造成了无数车辆的堵塞,交通随即瘫痪。她下意识的想起了回来那天在出租车上遇到的情形,与现在是如此相向。
她震惊的看着车子汇入车辆,最后离开她的视线。
每次开车其实对沈少川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灾难。
又是一路惊险连连,险象环生。
可他还是回到了酒店停车场。
宁采正打算出去找他,看到他的车子回来了,立刻锁上了车门。
沈少川的车身有不少刮擦,宁采看后陡然大惊:“少川,为什么你不肯听医生的话,你的脚还没好,根本没法踩油门和刹车,还有你的眼睛……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动手术,就算你生我气,OK,我没意见,那么秦洛呢,难道你就不想正常的回到他们身边吗?”
“你给我闭嘴!”他勃然大怒,脸上阴沉如修罗,“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滚,我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马上给我滚出我的视线,不要让我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