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青并未参加晚宴,心情却与那些兵士一样的激动。
援军已到,大淮现在兵强马壮,人数几乎是城下乞颜部兵马的三倍,又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想必出不了几日,就要正式开战了。想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天高任鸟飞的未来。一个人在房里坐了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不住盘算着自己该从哪条路线逃走,逃出去后又怎样扮作平民,怎样避过可能的追捕。甚至想到到了薛家村要买上几亩田地,也过几天地主婆的舒服日子。
又想到自己现在就三两多银子,不知道够不够走到薛家村的,而且她还不知道路线。便想着去翻地图来查一查。不过她屋子里并没有这种东西,想是还要到怀仁帝那去找找。此刻怀仁帝正在前面宴席上,她直接过去找地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许半青只觉得自己激动的一刻也坐不住,推门看看左右无人,便一路挑着背人的地方向着怀仁帝的住处走去。
直到了怀仁帝住处附近,远远听着前面传来的阵阵喧嚣声,这才突然醒悟过来。
只是援军来了,真正战事还未开始,就算自己准备好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走掉的。皇上才刚露面,戒备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放松下来的。总要等战事有了眉目才好开始准备。按她和白炎锡的推测,到时乞颜部必定会派人来议和,等到一切妥当的时候,怀仁帝准备回京之时,凉州的守卫才会放松下来。她现在就急冲冲的看地图,万一漏了形迹,被人看出端倪来,岂不是一早就猜到她以后会去哪?
想着,深吸了口气,重又放缓了脚步,欣赏起夜色来。
不得不说,建这太守府的人还真有些想法,府中建筑俱是仿着江南的风格建造。又不知从哪里引了活水进来,白日里不觉得,夜色中就着前院的喧哗,依旧能隐隐若现的听到流水潺潺之声,好一副塞上江南的景象。
便是西北的月亮,好似也比京城里要大,要圆。
许半青原不是个有诗意的人,然此刻借着喧闹中的寂静,望着那一轮金黄中又带了点橘红色的圆月,也忍不住想说点类似举杯邀明月的话。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来,只得拾人牙慧般的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身后的树林里就传来一声嗤笑声。
许半青大惊,喝道:“谁?”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自林子里钻了出来。
沈茂群因心情不好,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就有些多了。援军虽然来了,皇上却只顾着饮酒作乐,绝口不提何时开战。而且送的那一千头生猪相对于援军人数来说,虽然不算多,却都是从凉州府的储备中调出来的。凉州守军自3月起就与乞颜部死磕着,怕粮草不足,从未敢浪费一分一毫。偏皇上一开口就是一千。若是两边均等,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皇上只赏了四川来的援军,却没他凉州守军什么事儿!
因此一边有些心疼那一千头猪,一边又担心手下人会有怨言,而且他还怕是皇上有些恼了他。毕竟他没能及早发现乞颜部的异动,才被对方直接杀到城下。而守军与对方对峙了几个月了,也没能折损对方一兵一卒。
这样一想,那席上觥筹交错的声音声声都化成了对他的讽刺和奚落。借着几分醉意,他就将周围与他推杯换盏的人一一推开,假说要解手,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逃一般的躲了出来。
原本只是想在树林里静一静的,没想到听到林子外一个清亮的嗓音在吟诗。
诗这个东西沈茂群不懂,叫他行个酒令还差不多。平日里也见不得那些文人骚客假惺惺酸溜溜的样子。
那人吟诗也就罢了,偏说什么海上升明月,他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被人喝破了形迹。
甫一钻出树林,借着月光便将那吟诗之人打量个正着,只见辉辉月光之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路边,一双狭长的眼眸此刻正紧盯着自己。
不知是否月光太过明亮,沈茂群觉得那双眸子似是隐隐闪着寒光,被风一吹,登时酒就醒了三分,笑道:“这里是西北,靠近大漠,哪里来的海?”顿了顿,不等对方说话,指着他身上的侍卫服道:“你是从京里来的吧?”宫里的侍卫身上的装备都是讲究好看多过实用,做工与面料一眼就看得出与别处不同。
许半青见对方认出自己的服饰,晓得也是军中有头脸的人了,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不过是胡诌罢了。”
沈茂群却品出几分味道来:“不过这天涯共此时到是真的。”率性的席地盘膝而坐,望了望头顶明月:“也不知我老子娘现在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月色。”
“既是同一个月亮,自然是能看到的。”许半青微微一笑,不欲与他深谈,转身便要回房去了。
沈茂群却问道:“你从京里来,有没有听说过茂安胡同的沈府?”
“沈府?”许半青重复了一句,她哪里知道什么茂安胡同?她在京城除了自己家和皇宫,也就去过平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