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慈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直直的看着贾宝玉的眼睛,而贾宝玉则不顾礼数,无畏的回视,以此表达自己坚定的信念。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勉强贾宝玉,无力的靠着身边的引枕,对鸳鸯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鸳鸯屈膝,轻车熟路的带着身边几个丫鬟退下。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老太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玉儿,你可知道我为何选择薛氏为你冲喜?”
提起这个,贾宝玉蹙眉,满脸的不痛快,呐呐的道:“我知道,因为那是娘娘的意思……”
话音未落,贾宝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如遭雷击一般,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脸色大变,眼睛里满是惊恐,“是我糊涂了吗?我好想隐隐的记得大姐姐她……”
老太太闭上眼睛,沉重的点点头,“是的,你没有糊涂,娘娘她已经仙逝了……”
贾宝玉顿时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惊恐得好似失去了一切一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太太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凌厉似箭,“当初,娘娘给你和薛氏一样的赏赐,我便知道不对。所以,不久之后,我便进宫向娘娘陈情,并且分析了利害关系,也使得娘娘打消了念头。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
“娘娘不支持金玉良缘了?那她怎么会……”贾宝玉惊诧不已,越想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您的意思是,大姐姐的死和薛家有关系?”
老太太摇头,“我只是猜测而已。”
贾宝玉乱极了,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眉头紧锁,面沉如水,一双明亮的眼睛却不停的闪烁着寒光,“照理说不会的,薛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而且,伤害娘娘,对他们薛家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娘娘她怀了龙裔。太医说,多半是个皇子。”提及贾元春和那个尚未出世便夭折的贾家皇子,老太太再一次老泪纵横。
贾宝玉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娘娘怀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娘娘怀有龙嗣之后,为策安全,不曾向外界透露。据我所知,除太医和贴身伺候的抱琴外,只有我和你父亲、母亲知道。”
贾宝玉微微眯起双眼,目光闪烁不停,当初他那大姐姐初次省亲,他和所有姐妹的赏赐都是一样的。可是,他那慈爱的好母亲进一次宫,薛宝钗得的赏赐便和他一样,而林黛玉却和其他姐妹一般了。不消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不喜欢林黛玉,贾宝玉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身为儿子又能做什么呢?最多也不过明示、暗示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为此惹得心爱之人大发脾气,可是他的母亲却仍旧熟视无睹。
可是,母亲对薛宝钗的偏爱已经到了能分享贾家秘密的地步了吗?毕竟,怀孕的事,连他这个嫡亲的弟弟都不知道。
贾宝玉垂眸,声音也阴沉了下来,“难道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吗?”
“毕竟是在宫里,我们能做得不多。”老太太无力的看向贾宝玉,竟好似突然老了许多似的。
“该死的!”贾宝玉一拳打在地上,面目狰狞而凶狠,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和纯良模样。
老太太伸手将贾宝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慈爱的摩挲着贾宝玉的脸颊,泪流满面,“玉儿,如果可以的话,祖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分开我两个玉儿的。”
贾宝玉轻轻地拍着老太太的背,面上虽然仍旧一片冰冷,语气却柔和了许多,“还发生了什么事?您慢慢说!”
“太祖开国之初,贾、王、史、薛四家联盟,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彼此间也都握着对方或多或少的证据。那些事情,若是捅了出来,咱们四家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这使得我们四大家族不得不彼此依存、守望相助。这个,你都是知道的。”
贾宝玉点了点头,“那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经过了几代家主,四家联盟早已不牢靠了。这些年,有意无意的,彼此都疏远了起来。毕竟,太平日子过久了,咱们再也没有老祖宗当年以命搏富贵的气概了。”
“当年薛公故去,只余下孤儿寡母前来投奔时,我便在想,这四家联盟的事,薛姨太到底知不知道。观察多年,我见她和她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材料,便当薛公故去突然,他们并不知晓。再加上这些年,她们在咱们家的种种让我很是厌烦,所以,这次薛蟠出事,我便不想搭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
贾宝玉面上染上几分惊讶,但是很快便又隐了下去,只是面色却愈发的沉重起来,“难道薛家的家主是薛宝钗?”
老太太面无表情,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要把薛家和咱们家再一次牢牢的绑在一起?”贾宝玉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
从语法上来讲,贾宝玉说的是“疑问句”,但是他却半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贾宝玉右手握拳,紧紧地抵在鼻下,声音有些闷闷地,“看来,薛蟠的那件命案并不简单……”
老太太苦笑,“不过死了个堂倌,如果简单的话,一个小小的县令岂敢不给贾家面子?”
“是那位的意思吗?”
仍旧是“疑问句”,只是,依然没有询问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到这里,可能会觉得有些违和,不过,我始终觉得《红楼梦》中多处有“反”意。什么“补天”啦,什么“人间万姓仰头看”拉,无一不是如此。
至于贾宝玉,我觉得他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不是因为那些神神鬼鬼的,而是在书中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之后,见大家都为他伤心,又动了痴念,直想着,“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
“一生的事业”?是什么“事业”?总不是科举考试吧?
所以,我就动了念头。我并不晓得自己想得对不对,只是借着贾宝玉这句话,敷衍出一段故事。请各位亲莫笑,多多包涵、指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