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把大雨呢,你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跌倒了就不好了。”
“你看,这产期过了要一个月了,这孩子还不出来,我去看看热闹,兴许他就出来了。我们叫辆黄包车,慢慢地走,不碍事的。又不是头胎。”姐姐坚持着去江边看了浮尸。回来连声说:“吓死人了!吓死人了!亏得有红十字会的,不然这些死尸都要喂了鱼了。亏得我们来南京了,否则在家不淹死也要受罪死了。”
真给姐姐说着了,当天夜里,姐姐肚子疼了,兴汉赶紧去叫黄包车。可是深夜里,又是瓢泼大雨,哪里找寻到黄包车的影子?姐夫等急了,他叫醒了昌惠与莲花来看着产妇,他也去叫车了。当然他也找不到黄包车。兴汉一直找到车行,叫醒了熟睡的车夫,答应给他双倍的车钱,他才拉车来了。黄包车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产下孩子了。果然是个男孩。昌惠大着胆子给新生儿剪去了脐带,给他擦洗包扎好。新生儿喝啦喝啦低声地哭泣着。姐姐说:“已经生下来了,收拾妥了。外面又是风又是雨,何苦再折腾到医院呢?给钱让黄包车回去吧。”
姐姐就在茶庄坐起月子了。房里又弥漫着尿骚气与奶腥味了。天总是不晴,房里屋檐下挂满了尿布。
兴汉从报纸上得知八月四号长江爆发了特大洪水,淹死十四万余人。全国十六个省发生了洪灾。他给这孩子取名叫水生。
八月十九日,久雨阴霾的天空终于露出了笑容,天放晴了,阳光灿烂。人们急切喜悦地抱出衣物来晒霉。连小孩都喜颠颠地跟着大人忙着把东西往屋外搬。阳光,多日不见的阳光啊!多么好的阳光啊!多么金贵的阳光啊!他们四人把家里、店里能搬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能挂的都挂在绳索上,让它们沐浴在阳光下。连坐月子的姐姐也走出屋子,说:给自己晒晒霉,给孩子晒晒小屁股。
昌惠挺着肚子搬茶叶出来晒霉。搬着搬着,她的肚子痛了。离产期还有半个月呢。她以为是搬东西搬累了,停下歇了会。可肚子一阵阵痛了。她大声叫兴汉。兴汉跑过来:“怎么啦?”
“我肚子痛了,要生了。”兴汉赶紧叫黄包车。黄包车一路飞奔,一到医院昌惠就生下来了。“是个千金。”护士说,“给起个名吧。”孩子我哇我哇地哭着,哭声响亮。比水生的哭声大多了去了。“晴天出生的,精神头就是足呢。就叫泰晴吧。”
昌惠住了两天院后,就坚持要出院。她说住院花钱,还要兴汉陪着又耽误了生意。医院里人多噪杂,不安静,还是回家养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