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追着要糖,大喊:“新娘子不把糖,生个儿子不好玩。新娘子不把糖,生个儿子没屁眼……”
到了半路,吹鼓手吹着欢快的小调——《打麦场》。吹到曲子末尾时,抬轿子的和着曲调大唱:“吆嗬嘿,吆嗬嘿,海棠花来么,吆嗬嘿!”一边唱一边颠轿。循环往复。轿子里很暗,又盖着盖头,胡小姐被颠的昏头昏脑。她既想早点到,又怕陌生的朱家,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未知的家,未知的人,未知的生活在等着她。她心里惶惶的。
她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闻道一股强烈的油香气。她猜测到了朱家油坊了,那么离朱家不远了,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有了作呕的感觉,嘴里冒了清水,她强压住,把口水吞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轿子落下了。朱家搀脚娘娘撩开轿门说:“请新娘子下轿吧。”伸过去一只手。胡小姐扶住那只手跨出轿门。
“随我来。”胡小姐随着搀脚娘娘走。“跨门槛”搀脚娘娘提醒道。走进屋里,听见一个男声高喊:“吉时已到,新人拜堂!”胡小姐随搀脚娘娘站定。从盖头下看见走过来两双脚。是五少爷和他的伴郎来了。“一拜天地——”
“跪。”搀脚娘娘小声提醒。胡小姐跪了下去。“起——”胡小姐被搀起。
“二拜高堂——”
胡小姐又跪下去。“起——”胡小姐又站起。
“夫妻对拜——”见旁边的人转过来对着自己,胡小姐也聪明的转过身对着他。弯了弯腰拱了拱手行了鞠躬礼。
“送入洞房——”仍有搀脚娘娘搀着走。刚才行礼的是在公房客厅呢。距新房还有一段路。两个小脚女人摇摇摆摆,七弯八绕的走了半天才走到新房。胡小姐被搀在床上落座。
行礼过后晚宴开始。五少爷挨桌敬酒。
朱夫人想:他胡家看到洋布的离娘衣,会不会生气。他胡家也太不像样了。只赔了手巾,连面盆也没赔。明早拿什么洗脸呀。家里以为胡家会赔,粉刷新房时,五少爷房中的一些家具摆设都搬到库房里了。看来只有再用旧东西了。新房里用旧东西,太不像样了。唉,总比没有的好。
朱夫人喊了几个下人去库房。把五少爷以前的用具又搬了出来。搬了一顶衣橱、两张桌子、一个洗脸架、一个面盆、几个花瓶、一盆珊瑚、四幅立轴。朱夫人又亲自从树上剪了两枝腊梅花,插在花瓶里。这四幅立轴的花鸟画和黄嫩嫩的腊梅花,给新房增色不少。有了一点清雅的气息。
胡小姐坐在床上听见人走动,听见朱夫人指挥人搬动布置新房的声音。她想为啥到这时才布置新房啊。她隔着盖头看东西,红彤彤的一片。她想去掉盖头看看。可她又不敢。盖头必须新郎官来揭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啊,少爷你何时进新房啊?”胡小姐,这时应叫朱胡氏或五奶奶了,她静坐在床上,心里却不安静焦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