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说的,多少多少年的内力修为,其实并不只是指里头装得多少液体,更多的其实是指那壶在平时能装多少液体、在意外之时又能将液体如何浓缩如何快速分泌,以及那液体的浓度质量如何。
同样的壶,若是装的盐水,总要比淡水重一些;若是装的金水,又好歹比铜水铁水贵重些。
而壶本身,纸的瓷的陶的瓦的金的银的甚至皮革的,那耐摔耐打耐伸缩的程度,也各有不同。
至于壶里头在某一时刻装的到底有几分满的液体,一般来说,并不要紧。
加满壶中液,总比重新炼制一个壶身、或者是提炼出更精纯的甚至干脆已经是另一种存在的液体容易些。
只要壶身没打破,只要壶中液体没彻底干涸,哪怕只剩下一滴,重新加满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且这个时间,一般来说不过一天半日,顶天了也不过一月半旬的,并不算大事。
倒是被滴入异种液体的壶反而麻烦点,几滴的话还只是同化排斥上头有些烦恼,但若是一下子涌入太多,搞不好连壶身都撑破了,那才是自毁根基。
所以宫九一开口,虽然阿伍不过是昨夜才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准确点来说,还是忽然出现在飞仙岛禁地的,就算暂时看着很有可能友好相处、但其实也不该放松警惕的陌生人——叶孤城也爽快答应了。
反正常理来说,壶里头滴几点出去真不算什么,就算给个半壶大半壶,也不过是一天半日就能恢复过来的事儿,此处又是在飞仙岛白云城,叶孤城这点子自信还是有的。
他并不怕这一时半会的虚弱。
也不认为状态良好的宫九,会闹不明白若是在他虚弱的时候阿伍忽然翻脸,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就胡乱要求。
虽然宫九和他的血缘不算最亲近的,他们的性格差得也不是一般的大,但很神奇的,宫九居然是叶孤城极信任的人。
甚至不是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说,叶孤城除了手中剑,也就最信他。
哪怕宫九还是小九儿的时候,就哄了他一次又一次。
哪怕宫九作为九公子的时候,也总爱在不影响大局的时候,给他设置一个又一个小坑小磕绊,给他飞仙岛白云城的采光大业挖开一块又一块甚至不算无伤大雅只勉强不会动摇整体构造的砖瓦儿。
哪怕明知道宫九不管是作为小九还是九公子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爱将自己的节操当正餐、当点心、当宵夜地啃了又啃吃了又吃。
叶孤城还是神奇地相信了宫九。
甚至很温柔很给宫九面子的,准备以他能掌控的最平缓速度,慢慢滴。
——却不想遇上个渴死鬼。
叶孤城才将内力输了一点过去,那边立刻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恨不得一下子就将他吸干舔尽。
叶孤城星眸一凛,便要撤开手去,却不想那吸力极强,任他如何用力,甚至连剑气都用上了,都抽不开手来。
好在被黏住的只有一只手。
叶孤城屈指为剑,便要砍落。
却在落剑之前先往宫九脸上一瞥。
他居然在笑。
不是冰岩上绽开了鲜花、刀锋上轻挽起月光的明媚而鲜活,也不是方才和他炫耀阿伍的变化时那样温雅爽朗又带了点儿小得意的哈哈,更不是被阿伍噎住之后干巴巴的呵呵。
而是一种已经无愧于他“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层下的鬼魂”的评价的笑。
明明此时晨光正好,却能让人窥视到地狱阴暗的笑。
叶孤城的剑指便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