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头发里,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尘了粮食粒,显然他到底还是听了白夙的话,甚至亲自上阵去抢粮食了。
眼看着楚宁喊来人手将这些旧物什拉走,鬼面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虽然激动,却也不敢破坏白夙的规矩,远远的站在十数步之外,惊道:“她……她……她这是……”
“这些,权当是我送额外奉送的,不计入事先答应给你们的报酬。”
鬼面人顿时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本以为不会从白夙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白夙在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后,随即缓缓说道:“因为,她跟你不一样。”
鬼面人看了看正在渐行渐远的楚宁,再看看自己,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贼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对方与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里心底,楚宁与鬼面人虽然同样是山贼出身,但却是不同的。
鬼面人明明出力极少,却阵前倒戈,想独吞大头,这是吃相难看。
鬼面人明明可以与楚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以胜负论功劳,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撤退,这是行事不果断。
相反,楚宁在得知要与海寇血战的时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宁愿腆着脸来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费时间与盟友商议协调扯皮,显然,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军,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面人来与白夙说话的空档,楚宁却已经带人打扫完战场,回过头来,立刻便向萧韩两家下黑手,甚至还把黑锅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这行事,不可谓不果决,不可谓不狠辣,但在这样的果决和狠辣中,却又给她自己留了余地——我楚宁可以抢,你鬼面人也可以抢,她白家一样的可以抢,大家各凭本事分多寡,谁抢得多谁抢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这样的吃相,在白夙看来,比鬼面人要好太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上战前战后凭的是手段,那么,她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却还要假装笑得若无其事,来替手下人借衣物被什……这又是什么呢?
在楚宁带着人离去的时候,鬼面人看到的,只是她那模糊的背影,只是她那山贼的出身,而白夙看到的,却是——楚宁披着她那精致雪白的披风,混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顶着凛裂寒风,一起奋力的推动着板车,即使她们已经渐行渐远,但依稀还能听见寒风带来的奇怪歌声:“白米饭啊腌莱菔!一碗两碗吃饱肚!顿顿吃成大肥猪……”
歌声里带着笑意,但白夙却觉得,那个看似总是笑得温和的人,可能并不喜欢笑。
这一感动之下,王逸便想起,前任县官离职交接时,县府的仓库里还好些被老鼠咬过的旧麻布,于是便跟楚宁说,要把这些麻布送给那些好汉。
楚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心里一动,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如滔滔江水,给王逸大灌迷魂汤,灌得王逸脑门发热,当场便给楚宁写了个手信,还盖上了他的官印,让楚宁去县衙仓房里面领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粮食。
王逸写完手信便晃头晃脑的睡觉去了,楚宁带着人在县衙里找了一圈,才发现,衙内的库仓竟然空空如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原来,这仓房里的东西,早就被萧县丞和姜主薄联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被楚宁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头回来。
楚宁望着何伍腹部上那道横划而的刀伤,再看看何伍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是萧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们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栈的路上截杀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小子不明就里,看见了我的轿子就冲将过来,踩入了他们的埋伏……”
白夙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紧接着便问楚宁:“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楚宁自然是有的,但还不等她组织好语言,白夙却突然道:“你我连手,将这萧段两家从根拔起,如何?”
楚宁猛然抬头望向白夙,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接间,风起云涌。
“好!”
楚宁一声应下,白夙便留下了两百部曲匆匆离去。
紧接着,楚宁便传下了两个安排,其一是派人将何伍安置起来,尽快寻找医者前来诊治,其二则是,派王逸的随从去姜柏府上传讯,说是要核查仓房。
姜主薄一听到这个口信,当进就慌张起来,以为是王逸已经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赶去找萧泽商量。
萧泽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连两次刺杀白夙都失败,对他而言,不论是人财上的损失,还是心理上的打击,都颇为巨大,他素来有些自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但这连番失手,让他很是不快,昨晚发了半夜的脾气,最后总算是在美妾的怀里被安抚下来,
“姜兄,他要查库仓,你便让他查就是,何故这么早就来扰了兄弟我的雅兴?”
“可是,玉成兄,难道你忘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你我的库房里……我怎么能让他来查?”姜柏急问道:“万一,到时被拿来大作文章,到时,你我危矣……”
那些东西前些日子才被搬出来,姜柏还来不及把账抹平,只要有人拿这个来说道,肯定会累及他姜柏。
“就这点事儿?你且带他们去库房里看看,先将他们安抚住便是。”将公家的东西搬回私仓,这可是大罪,但萧泽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与姜柏的紧张相比,萧泽却只是很随意的挥挥手,说道:“我接到消息,段督邮在本月底,便会回来,你且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