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我知道县上有一家修补铺子,特别善于修补这种瓷器,待孙儿捡起这地上碎片,拿去修补,肯定能还给爷一个一模一样的来。爷就别再怪妹妹们了好不好,孙儿给爷磕头,求求爷了。”
大福哥摸着头一脸担忧地说完后,与张子桐和二福姐并排跪在了一起。
福妈见他们兄妹三人都跪下了,也想下跪替孩子们求情,还未张口,就觉得裙摆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去,却见小女儿的手正绕过大女儿的背,扯动自已的裙子,并拼命地朝自已摆手。
开玩笑,以爷对福妈的偏见,福妈这一开口,不但帮不了兄妹三人,还会火上浇油,与福爹越是为福妈求情,爷就越是讨厌福妈越是对福爹火气大的缘由是一样的。
福妈这边略一迟疑,爷那边就发话了,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爷不怪你们了,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那,爷,我现在就把碎片拾起来……”大福哥站起身,弯腰就想捡拾地上的碎片。
“唉,不用了,碎了就碎了,就算补得再天衣无缝,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爷朝大福哥摆了摆手。情绪低落地说道,然后偏头对奶说道,
“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吧。”
奶听到后,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走到那碎片前,慢慢蹲下身去,将手绢铺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起碎片来。
兄妹三人见状,也伸手帮忙,你一片我一片的。没动几下手就收敛干净了,奶慈爱地摸了摸兄妹三人的头,起身拿着碎片走向爷。
爷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对奶说道,
“我不是让你叫人收拾了吗。你又捡起来干什么?”
奶将包着碎片的手绢放到爷面前的炕桌上,声音温柔低缓地说道,
“夫人留下来的东西不多了,留着做个念想吧。”
爷听了,没再反驳,但也没有再叫人收拾出去。
………………
下人进来打扫了地上的香料和香灰后,屋内的气味也散得差不多了,随着阳光的向西偏移。气温也慢慢的降了下来。窗子再度关上。
众人转移了地方,男人们转到了外间堂屋大厅里,下人们上了茶水点心后。又悄悄地退下,爷、大爷、福爹三人围着圆桌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而女人们则来到了厨房,准备动手包饺子,两张长条桌拼在一起,活好的面和调好的馅料放在上面。
两个仆妇在揉面擀面皮,而福妈等一众女人们则是负责动手包饺子。
主要动手的是奶周氏、大娘李氏、秀儿和福妈,张子桐和二福姐围在旁边观看。
没了爷在跟前,秀儿对奶也不再叫得那么亲热了,反而对福妈热络起来,
“二婶,你包得饺子可真好看,跟你的人一样好看。”
福妈只是应付地笑了笑,没有开口答话。
秀儿浑不在意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福妈说话,只是李氏见自家女儿与福妈聊得热络,有些心里吃味,真是狐魅子,不但勾引爷们,连小孩子都被她勾搭了去。
筷子插在馅料里,使劲搅了搅,弄得筷盆当当作响,斜眼看了福妈一眼,然后冷冷哼道,
“这饺子啊,外面好不好看,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好不好吃,皮包得再好看,如果里面包得是野草菜叶,一堆下三烂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嚼头,让人无法下咽,直叫人想吐。”
福妈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把手里的饺子给捏爆,拿开手上面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拇指印。
“大娘说的对,这话就跟那即使外面穿得再光鲜亮丽,绫罗绸缎加身,其实里面包裹的只是一层干枯的皮肉,没什么看头,中看不中用,是一个理,有句成语就是专门形容这一类人的,怎么说的来着,噢,好像叫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嗯,大娘,你是个识字的人,我这个成语,可有说错?”二福姐坐在福妈旁边,伸手帮福妈将包好的饺子摆放整齐,看着那深深的手指印,笑得没心没肺地说道。
“当”李氏的筷子一抖,敲到了盛馅料的铜盆,好一声响。李氏抬眸,嘴唇抿得紧紧的,要笑不笑地看向二福姐,眼神冰冷阴狠。
“咦?二福妹妹也开始读书了吗,一开始不是怎么也不肯看书,只想跟着二婶着做女红,嫁个好男人,像普通村人一样,一辈子在家相夫教子吗?”秀儿眨着妩媚的凤眼,话里看似有只是有些好奇庆幸,实则在暗讽福妈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
“噢,女红里面也有书法字画的绣品,所以,就想着不能一个字不识,于是,就凑合着识了几个字,也不耽误女红的工夫。人总是会不断长大进步的嘛。”二福姐仍旧笑得若无其事地说道。
“二福妹妹的字是不是跟阿福妹妹学得,腊月里从县城回到家里来,才刚听说阿福妹妹竟然做了有钱人家的女书童,真是好了不起呢。对了,那天,我去二叔家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的小少爷,那位可是。阿福妹妹的那个小少爷?”
什么叫‘阿福妹妹的小少爷’?这话,别人听去了,还不知怎么想张子桐呢。
那天,他们闹上门去,李氏堵在张家门外破口大骂,说张子桐小小年纪就到处勾三搭四,引得别人来提亲,就是指“人工呼吸救二赖”那事,秀儿此时再提起墨煊,是不是还嫌她身上的脏水不够。想再多来几盆啊。
真是的,每句话里都要藏机锋,好好说话会死啊,会死啊。会死啊!
“嗯?那天是哪天啊?秀儿姐姐是指大娘带着一大帮子人上门来问我们是谁捧了小飞哥哥那天吗?噢,那天,那个小少爷是来过,本来那天是说好的,要去庄子上的时间,他见时间到了我没去。先差了下人来看,许是那下人没给他说清楚,他误以为是什么强盗流氓到我们家门前来倒乱呢,便带人去看了看。”
“噢。没弄清楚事情,在那种情况下就亲自带人去看阿福妹妹,那位小少爷对阿福妹妹可真是好呢。”秀儿一脸羡慕地说道。
“嗯,他是对我挺好的,若是对我不好,我就不去陪他念书,他就只能一个待在庄子里,没人跟他玩了。那多可怜呀。”张子桐瞪着一双懵懂的黑葡萄酒似的大眼睛。骄傲满满地说道。
“呵呵……”秀儿嘴角些微抽搐了一下,干笑道。
………………
包好了饺子,中间不痛不痒了扯皮了一番。再次座回东次间的时候,已是夕阳彩霞满天了。
屋内虽然没有暗下来,但也有些昏黄了。
下人们上了茶和点心后退下,男人们还留在外面堂屋里,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只看到大爷的嘴在动,在说话,爷和福爹都没开口,气氛有些怪怪的。
“渴死我了。“二福姐端起下人们刚放在茶几上的茶杯,掀开盖子,昂头就饮。
张子桐本来以为会烫到二福姐,意外的是二福姐竟然顺利地将茶水咽了下去,没有喊烫。
看着对面的母女两人正端正地坐着,故作优雅地拿茶盖拔弄茶叶,是的,在看多了秦嬷嬷那可以做高门大户里千金小姐们教养嬷嬷的标准而优雅动作,旁人作同样的事情,在张子桐眼里,就像是四不像。
莫非她们真得是在做样子而已,明明不热,却还在那里拔来拔去的。
张子桐一时没有感觉出来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在福妈的手伸向她身边那盏茶的时候,反射性先把茶捧到了自已的手中。
茶杯入手,温度正好,一点也不烫。
“阿福?”福妈不解地看向张子桐。
“娘,刚才在厨房里跟秀儿姐姐聊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我好渴,先让我喝吧,好不好?”张子桐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掀开茶盖,凑上前去。
在茶盖挡着的时候,先是用鼻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没有很刺鼻的味道,但,也不像是普通绿叶茶的味道,将杯子凑到唇角前,倾了倾,凑着外面的天光,看到了澄黄清澈的茶汤,没有什么诡异的颜色。茶叶因浸泡的时间过长,全部沉在了底部,铺了一层阴影,有些看不清楚形状。
难道是她多心了,她对茶之一道,不是很懂咩~。
“阿福,你想喝茶的话,叫下人再送上一杯就是了,干嘛抢你娘的茶喝啊,你娘刚才包了那么长时间的饺子,肯定累了也渴了。”周氏此时饮完了茶,看着张子桐端着给福妈的茶,要喝不喝的样子,笑着打题她道。
“娘,我不渴,阿福要是想喝就给她喝吧。”福妈摸着张子桐的脑袋说道。
如果,这话是李氏或秀儿说的,张子桐能立刻肯定这茶里肯定有问题,但是,却是周氏开得口,她这次真得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