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还是劳烦您通传一声,婉儿回大殿去候着好了,毕竟是天后所托,婉儿不敢怠慢,更不敢亵渎。”上官婉儿有礼的屈了屈膝,不打算再往前一步。
赵道生细长的眼眸一眯,亲狎道:“婉儿,你听我说一句,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把这两套书送出去么,只要殿下收了,大家皆大欢喜。殿下请你去,那意思不是很显然么?只要今夜你进去了,这书,殿下必然是会收的。”
上官婉儿愕然半晌,一时竟没能领会其中深意,赵道生见她没有反应,干咽一下,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婉儿,殿下可以为了你做他不愿做的事,放弃他不愿放弃的,殿下待你如此诚心,难道你还看不懂吗?”
“你在说什么?”上官婉儿脸色瞬息苍白,终于听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深意,吓得后退开去,拼命摇着头道:“不!那怎么可以?”
“怎么就不行了?”赵道生逼近她,忽得提高了声线,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你不想让他们母子言归于好?难道你想看着殿下死在天后手里面么?婉儿,殿下说了,他只要你,只要你跟了他,他愿意放弃他现在的执着,愿意听你的话。”
上官婉儿如遭电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慌乱地连连倒退。是是是,天后是要她劝李贤,天后内心深处更希望家庭和睦,母子和谐,她也希望如此,也希望李贤不要去走那条不归路,可不是用这种方式,不是要以身体作为条件。
李贤为何要提出这样的条件?曾经自己还那么的爱看他的《注后汉书》,觉得他是少有的才学著称的太子,虽然他冲动,气盛,但抛开他跟天后的恩怨不论,他有才华,关心百姓,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有鸿鹄之志,算得上个合格的太子。
虽然她并不喜欢他,虽然他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想法,自大骄傲,但他也曾为她考虑周全,想要送她离开唐宫,虽非她的本意,却出自他待她的真心。
可这样的李贤,怎么可以提出这样的条件?
“你让我觉得恶心。”上官婉儿再退开一步,也不知是在骂赵道生还是骂李贤。泪水无声滑落,她是真的厌恶了,厌恶被逼迫。
“婉儿,亏得我们殿下待你真心一片,还要问过你,没有强逼你,若是强逼你就范,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么?你以为天后会不知道你来东宫很危险么?她是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可能还让你来,你就不觉得她也很恶心么?”赵道生挑唇一笑,讥讽得笑看着一脸苍白的,对宫里门道手腕无知的她。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上官婉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踉跄后退着,突然转身奋力向外逃去。
雪光如刀刃,割的人心腑撕裂的疼。
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辇,马车何时起行的她不知道,就连谢瑶环几次相询也似没有听见般。
上官婉儿默然泪流,最最敬仰的人为何也这般对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考验么?考验自己是否跟那些趋炎附势,跟那些靠着美色身体博上位的女人一样?
天后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自己推向悬崖?
上官婉儿不明白,极度的恐惧充斥全身心,宛如被冰雪覆盖找不到凭持的一朵小花,抱着唯一可以依靠的怀里的书卷,瑟瑟地坐在车里。
她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令谢瑶环更是忧心忡忡,不知究竟又发生了何事。连问几次,她都像没了魂一样,谢瑶环更不敢追问。
一路送她回了上阳宫中宫殿,谢瑶环扶她下了车辇,目光随着漫天的飞雪觑见了她眼眸中那一点血。谢瑶环惊愕怔然,察觉到了上官婉儿不同寻常的冷冽,眼睁睁望着她入了殿,转头连忙使来跟随的宫人,要她去打探究竟在乾元殿发生过什么。
寝殿幽暗深远的宫灯里,掩映着一抹孤独的身影,武则天慵懒的躺在斜塌里,眯着双目翻看着书,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进来了人般。
“天后。”
武则天随口轻嗯,半晌才合上书册,转目投向立在下首的上官婉儿,双目在她怀里的书卷上微做停留,从上到下将她看了个遍。
上官婉儿陡觉她是在审视自己,双手有些微微发抖,借着将书放在书案上的机会尽可能抚平纷杂的心绪。
“天后,奴婢不想去东宫了。”
武则天双眼一紧,为她这声“奴婢”在眸底滑过一丝怒意,却别有用意的笑说道:“如此,那你就更该去了。”
“为什么?!”上官婉儿想也没想,抬头直视于她,毫无惧色的脸庞显得颇为愤慨。
这样委屈又不装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叫武则天顿生喜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这么长久以来,她所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只是,还差了一点。
“因为你只是不想,而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