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微微一愣,察觉到他话里的旁音,愕然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李贤紧紧盯着那只握着茶盏的手,一用力,抬头直视她道:“婉儿,你不要报仇了么?她可是你杀父灭家的仇人!”
上官婉儿骇然一跳,赫然起身道:“太子,我是来劝你的,并不是要谈这个话题。”
“那你不想报仇了?”李贤仍是锁着她,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了那茶盏,忽又松开,牵强笑道:“是了,你根本想都没有想过吧。”
上官婉儿见他紧捏茶盏时不由悚然一惊,又听他后话,心神震动,她确实连想都没有想过,对于那件事,每每记起来时,总是很快又消散开去,从没徘徊过。她不知这是为何,曾有过那么一段时日,她为此而矛盾过,可还来不及深想,自从那次太平救回来自己,她就没打算再去探询这个真相,她更宁愿有朝一日天后亲自来跟自己说。
李贤并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却多少能够猜到她为何并不那么在意,见她傻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再度挑起唇角来。
上官婉儿晃目譬见,浑身大震,刹那间清醒过来,更醒悟到什么,目色一沉,罕有得凌厉道:“你这是何意?很希望婉儿复仇?很希望我对天后不利么!”
谁知李贤也站了起来,坚决道:“不!恰恰是不希望,所以才想要送你走。母亲若是晓得你知道真相,我不敢保证她会如何做。”
“太子殿下这话可真是好笑,告诉婉儿真相的人是你,担心天后晓得的又是你,既做了坏人又想要做好人,太子不觉得很可笑吗?”上官婉儿冷冷一笑,怎么会遇上这么个自私又想当然以为的男人。
“告诉你真相,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不想你在不知情下盲目的去崇拜一个人。既然是我做下的,我就会对你负责。”面对上官婉儿的冷眼,李贤倒是被激起了男儿之气,上前就想去握她手。
上官婉儿紧着眼色退后数步,与他保持着礼节性的距离,深深叹了口气道:“婉儿很感激太子殿下照拂之心,只是婉儿有自己的打算,太子殿下也并不欠婉儿,婉儿不需要太子殿下负什么责。”
李贤的手在半空尴尬的停住,念及头几次的冲动,着实不愿强迫于她,收手说道:“婉儿,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上官婉儿打断他的话,眼神透露出一股子不容逼视的傲然,“太子殿下,母子齐心协力,才能使得大唐更昌盛繁荣。婉儿言尽于此,还望太子殿下下回的家宴能够准时出席。”说罢,她片刻都不愿久留,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李贤的呼唤。
出得殿来,照面撞上一人,却是赵道生。上官婉儿礼仪的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赵道生双目一眯,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带而过,让开了道路。
上官婉儿抬眼望天,但见天色已不晚,怕回去后太平已经回来,忙匆匆赶回上阳宫。对于李贤,她几乎快要丧失了说服他的信心,她还从没跟一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有过这么多的接触,若这宫里的男人各个都跟李贤一样,那才真叫人头痛。
却说宋玉自尚宫局出来,也正急着回上阳宫去,为了走近道,她选择了自李治的大殿直接穿过。远远望见赵德顺和王邦国等人还侯在台阶处,宋玉倒是纳闷了许久,李治和老妈、明崇俨究竟聊什么聊这么久?
绕过大殿,取道西殿穿过时,于西殿和大殿的夹道处,忽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隐匿在那里,似乎正在爬墙偷听。
“谁!”宋玉想也没想就叫道。
那人浑身一震,隔了一会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竟是裴炎。
宋玉疑惑看过,裴炎已先拜道:“见过太平公主。”
“你在这儿做什么?”宋玉念及上回见到他跟武承嗣私密,眉梢微挑,故意看了看他身后大殿殿墙道:“裴侍郎莫不是在偷听?”
“自然不是。”裴炎面不改色地道:“臣在此等候圣上召见。”
“真的?”宋玉心中不信,但见他一脸淡定,又不像是说假,指不定这老小子老奸巨猾得很。
“呵呵,臣若是有心,又何苦在西殿这人来人往处觑墙站着。”裴炎微微而笑,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宋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毕竟是黄门侍郎,得二圣亲近也是常有。正暗自揣测,忽见王邦国小跑了过来,当先朝宋玉拜了一拜,又朝裴炎躬身道:“裴侍郎久候,二圣有请。”
裴炎哂然一笑,拱手别了宋玉,转头随了王邦国而去。
虽然隐隐感觉方才并没瞧错,可有王邦国来传唤,宋玉也想不到别处,只得晃了晃脑袋,进了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