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皇太后没有跪,傲立着,一双精厉的眼,灼灼的盯在皇帝身上,看着她一个多月没见的丈夫,眼神是极度陌生的,似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似的,没激动,不狂喜,只抹着一层深深的叫人看不懂的异光。
她瞅着那四个侍卫越过众人,往萧缙和司六这边冲过,唇,紧紧抿了起来。
她的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怪:没想到司六竟是女人。
她看到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跪在地上,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扶着她的儿子,心,又不觉一沉:她儿子,只怕老早就知道这司六是女人。
她老早就注意到了:萧缙看司六的眼神有点不太一样。
云沁瞟了一眼,心头乱如麻——有种冰凉透骨的感觉从脚心里冒了起来。
刚刚在祭塔时,萧缙说,幕后之人所做所为,可能是冲他而去的,现在她怎么觉得,萧缙弄错了:最近日子以来,在西楚内里发生的所有种种,可能,全是奔她而来的……
思绪在翻腾着,找不出一个头来,将这一团乱的突发事件给整顺了去。
她祸国了么?
她妖孽了么?
她何时得罪了这位尊贵不凡的西楚帝王,以致于人家要设计出如此一张大网,欲将她来擒拿?
试问,她碍到他什么了?
下一刻,四把大刀,就从四个方位攻过来,令蹲跪在地上的云沁无处躲藏。
此刻,她正扶着萧缙,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动,闭着眼,似乎在和体内的那头白虎斗法,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血脉里有什么在喷张?似有两股力量在对抗。
这一刻,他帮不了她。
而她呢,自然能反抗,问题是,反抗后会有一个怎样的下场?
偌大的地宫内,全是皇帝的人,她如何能突围出去?
车轮战,足能将一个猛将活活累死。
她想了想,没有躲,而是任由那四把大刀架到了脖子上。
寒光咄咄中,她纹丝不动,保持着最起码的平静,面对着这一场突发的异变。
皇帝想要杀她,总得有杀她的理由,若没有一个可以堵住天下攸攸众口的理由,他杀她不得。
萧群脸色大变,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种叫人始料未及的结果,皇帝突然冒出来要对付的竟然是云沁。
怎么会这样?
他,心乱如麻,想去救她!
师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莫动,静观其变!”
我呗……
云沁都被架在刀子下了,还静什么观。
他捏了捏拳头,忍无可忍,走了一步——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再度唠叨了几句,这几句话,很有奇效的绊住了他的步子,同时,令他单膝跪了下去。
岳离原本扶着司靖坐在右翼的台阶边上,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太上皇不是昏死在龙榻,动弹不得吗?
怎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胡国师怎么也在?
杨固守在边上,眯了一下,一直以来,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楚帝最终的目光会是缙,如今看来,似乎,他和缙从头到尾,就把这个对象给算错了?
这个可怕的帝王,精心布下的一个棋局,最后想要困住的却是一个与西楚皇朝完全没有政治利益冲突的女子:这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
他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不对!
不对!
这分明就是一石两鸟之计啊!
皇帝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萧缙。
他又惊又骇,目光咄咄的盯视起萧缙,刚刚地宫里的光线,莫名的刺眼,他本能的闭眼,所以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他睁开眼时,缙已在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他疑惑,那短短一瞬间,曾发生过怎么一种异变。
司靖坐在地上,脚受伤了,很疼,刚刚岳离在研究怎么替他将那短箭从小腿里拔出去,身体上的疼痛,令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太极九宫阵内的情况。等地宫里被强光所充斥时,他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想,光,强的叫人睁不开眼,没看到。
他眯了好一会儿,直到光线柔软下来,再睁眼,被眼前这一幕惊呆:
四把钢刀,架上了云沁的脖,只要她敢动一下,那个充满智慧的头颅,就会在眨眼间滚落在地上,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可令天地皆为之黯然失色。
他大惊失色,目光沉沉一瞪,一咬牙,一把将腿上的短箭拔掉,那一刻,痛感钻心蚀骨,可他惨白着脸色,咬牙,忍着,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汗,他嘴里,有痛苦的呻吟迸出来,但他咽下去了。
这一个举动,令岳离又惊了一下,他看着那根被扔在边上满带鲜血和残肉的短箭,以及那汩汩留着血水的小腿,心有点打颤。
他看到司靖站了起来,瘸着腿,走了几步,而后转身睇着缓缓从石壁暗楼中走下来的西楚帝主,大声质问:
“太上皇,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司六何罪之有,您要将他拿下……”
岳离的目光跟着落到了那个一身明黄的男人身上,这个主宰了西楚十八年的帝王,是可怕的。
不错,这个人,正是西楚的开国君主萧恒,那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将西沧国占为己有,将儿时关系最最好的至交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将金氏皇族一夜灭族的那个暴戾之王。
是的,他绝对是暴戾的。
那一年,他残杀金族的事传一传开,“暴戾”一词就冠到了他头上。
那一年,他要封岑翡为贵妃,朝臣阻止,他一怒,将联名上书的几个带头人集体斩杀——
如此做法,自然是对宁氏的一种警告,因为那些全是皇后一系的亲信。而这一做法的结果是,从此“暴”名远扬。
后来,他想废储,没成功,急怒之下,又杀过好些个人。
后来,他在朝政之上,重刑法,对于不忠之人,往往处以极刑,这越发助涨了他的暴戾之名。
除此之外,他是一个勤政的好皇帝,虽至今还没有一统西沧,国域版块比西沧时小,但在他治下,民生还是兴旺的,百姓尚能安居乐业。比起前朝末年的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如今的西楚,是一片歌舞升平。
楚帝之功,在社稷。
楚帝用贤重才之名,朝野上下皆知。
而司六之名,这几年来,多得人心,如此俊杰之才,理应是百般笼络,今日里,他却煞气冲天欲问罪司六,这是为何?
无疑的,司靖的质问,也正是所有臣子的心头疑惑:
这位来自异国的少年奇探,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