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复了一句。
“是辰嫔娘娘的病情又恶化了?”
萧缙再度猜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凝重和痛苦——这世上,真正令这个孩子在意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是故,他立即就往这个方面猜了过去。
萧译眼里闪过一丝痛,点了点头:
“嗯!”
萧缙跟着沉默了一下,辰嫔的病,很蹊跷,原本以为,这个事,与太后有关,但那天,在和太后建立了联盟以后,他曾问过太后:“为何要对辰嫔下毒手?”
太后一脸受冤发愣:
“这事从何说起!”
竟不是太后所为。
“回头,四哥带你去找找那位天医智叟!辰嫔娘娘不会有事的……”
他拍拍他的肩,安慰。
萧译抿了抿嘴,眼神闪了闪,想说什么,又想到身后有人,转过了头,皱着眉头道:
“你们先下去。朕与怀王说说话!”
小李子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萧译不觉大怒,踹了一脚过去:
“老阉奴,朕就算不是皇上,还是亲王。朕想和皇兄说一会儿,难不成还要你们同意了不成。都给我滚下去!”
他一连踹了几脚,小李子吓的连连往后退。
萧缙见他反应如此反常,不觉眉心皱了又皱,上去劝住,对小李子道:
“李公公,你且下去吧!有本王护着皇上,不会有事。我们过一会儿就回祭天阁。若太后问起来,便说这是本王说的!下去吧!”
“是!”
小李捂着被踹疼的大股,下去——萧译是练过功夫,腿上功夫不错,那两脚,又下手了极重。
萧缙瞟了一眼,回头犹见萧译一脸气愤难消,今天,他的情绪,还真是有些反常了。
二人往东边那座隐遁在古梧桐下的凉亭走去,岳离带着两个人远远的侍候着,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红叶亭前。
萧译跳上栏杆坐着,萧缙站着,侧身望着,等他说话。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嘘叹着问了一句:
“四哥,江山和亲情,在你眼里,哪个轻哪个重?”
“为什么这么问?”
萧缙想了想,反问。
萧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又重重吐出一口气,一边拍着光滑的大理石栏杆,一边道:
“我只是觉得帝王家的日子,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没有一个真心真意,觉得这日子特别叫人心冷。”
“皇族就是这样的!”
萧缙认同,极其冷静的道。
萧译却哼了一声,那声音流露着几分厌恶之色:
“四哥,若是一个人生来可以有所选择,我希望自己不要生在帝王家。我只希望这辈子,能有一双疼我的父亲母亲,而不必太富贵,只要过的自在。四哥,你呢?”
他转头看他,就像一个好学的弟子,正在向夫子求问一个难有答案的难题,眼神一闪一闪,带着求知的光芒:
“如果,你能有所选择,你是选择和父母亲安逸一隅,还是在这样一个永不休止的权利漩涡里沉沦下去,到最后,把自己的人性,品性,全部扔进可怕的染缸抹黑了去。再也找不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本性。成为皇权的奴隶。而后,舍弃一切亲情,做那云端之上,真正的孤家寡人,在那高处不胜寒意的俯看众生,而寂寞一生。”
一肚子的牢***,他一直藏在心里,忍着,可这一刻,他觉得藏不下去了,倾诉的语气带进了悲凉之意。
萧缙也知他心里深藏委屈和和苦涩,只是他一直很乐观容纳着,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他疑狐的看着,深深的睇着,久久的。
“江山重要,还是亲情重要?”
他又问,语气是那样的压抑。
萧缙没有回答,只有风在轻轻的吹,叶子在沙沙作响。
“这个,因人而异。”
许久,他才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怎样一个因人而异?”
萧群紧追不放的追问,俊气的脸上,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拗。
萧缙静静睇着,徐徐而明亮的回答道:
“有人追逐权利,图的是临驾万人之上的快感,想要得到的是荣华富贵,希望能留芳百世,成为千古咏叹;有人祟尚田园之乐,图的是一方安逸,想到得到的是平淡无华,希望能人生美满,白发无悔;有人甘为天下百姓付出一生,想得到的只是心头的片刻安慰,扪心自问时,自认无愧于天地……也不曾蹉跎了这青葱岁月,令短暂的人生发出属于它特有的光芒……有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钱财,为了美色——最后一种,最最不可取;若为臣子,必为腐朽之臣,若为帝者,必为亡国之君……”
这样一个回答,令萧译微微一怔,这四种分类,被概括的极为典型——而他就是其中第二种,图安逸,盼平淡无华,田园有乐,简单度日。所以,他不合适做君王。
“那四哥你呢?”
“我?”
萧缙扯了扯唇角,目光,投到远远的天际,那一片蓝天白云,是如此美好。他思虑了一下,方淡淡的回答道:
“该我的,我不让;欺上门来的,把他打趴下;不是非得拥有多少多少,而要看我能容下多少。容得下,我取;容不下,我守。”
他抚上自己的胸膛,而后回眸,静静道:
“八弟,身藏十分自知知明,很重要。为自己,为君王,为天下,留三分退路。大家都好过。为了自己能好过,为了天下能太平,武力争夺,有时是一种必要的达成那样一个结果前的唯一手段。
“古来皇权之争,必有血腥,皆是因为独~裁*所引起的,又或是家传天下,皇嗣太多,权利分配不均而引起来,又或是帝王贱民,引起民忿而引起的改朝换代——纠其原因,在于制度的不健全。后宫女人太多。家族太过庞大……
“也许几百年以后,这天下会出现民~主之政,王者这位,海选德才皆备者而居与其上,和平过渡政权,到时,这种为权力而丧心病狂的杀戮,也许就会得到改善。
“八弟,居帝位,而为民造福者,才是为政者真正的责任。
“帝者,不该是凌驾于众生头上的。帝者,地也,得容下天地万物,山川海洋。得为天下负责。帝者,要以身作则,成为世人楷模。而不是骄奢淫欲的体现或是像征!”
萧译呆了一下,他这是第一次听四哥如此剖析,对于帝位对于权利的解读,是这么的与众不同。他的四哥,那思想,是独树一帜的,是千古少有的,若能坐上帝位,必是一代堪比前朝两圣的明主。
可同时,他又是可怕的!
他只要想到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话,心就寒!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