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很快就把鱼端上来了,把火调到最大档,没一会锅里便翻滚了,滋滋响冒着诱人的香气。他把火调到最小拿过她的碗帮她添了些鱼片和配菜,拿起筷子把她讨厌的香菜从锅里一根一根挑到碗外,免得她不小心夹错。
做完了这些才往自己的碗里添吃的。
安槿怔怔看着他,想起了几年前,无数次和他一起出来吃石锅鱼的情景。每一次都如现在一般,接过她的碗筷用热水洗干净,怕她饿着菜一上来就马上为她添上,他记得她最爱吃配菜是酸菜与白萝卜,他知道她最讨厌就是吃香菜,所以又小心地把香菜都挑到碗外,做完了这些才开始为他自己添上一碗。
在国外的这几年,再也没有人为她这般做过。
她眼睛一热,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异样,把纸巾递给她,急急地问:“槿儿,你怎么了?”
她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莞尔一笑,“湘菜中的微辣对来我说也算是劲辣了。”擦了擦有些似乎止不住的眼泪,“你看,把我辣得够呛的。”
陆承皓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边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宠溺,“你呀,每次都吃得猛掉眼泪,嚷嚷着下次不会再来了,但每一次路过他家,你都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走,怎么拉也拉不住。”
她红着眼,抽了抽鼻子,又哭又笑地说:“你不也经常说我也自虐狂吗?我想我是真有这方面的倾向的。”
陆承皓不语,一副你本来就有自虐倾向的表情。
他为她倒上一杯茶,去去嘴里的辣味,“你呢?孤身一人在异乡闯荡,估计也没少捱苦吧。”
她失声笑了笑,“我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如果你不嫌我哆嗦,也是可以说说的。”
当年她走了以后,如愿进了法国的那所服装设计名校,在异国他乡,无论是熙攘涌动的闹市,还是川流不息的街头,她都不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孤独到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她每天都一边上课一边四处兼职着,日子过得虽辛苦但也充实。说到底老天还是算眷顾她的,到法国了半年之后,她竟然幸运地被正信集团选中,正信集团一直是世界服装行业的领航者,世界各地顶尖设计师风云会聚,挤破头颅想进入正信集团的人多不胜数,所以虽然只是个职位低下的助理,说白一点就是个跑腿打杂的,饶是她是再淡薄如水的一个人,心里也不免高兴得失眠。
她知道正信集团的老板于正信是中国人没有错,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于正信居然也是海市的人。那是一个年过半百、严肃中又带着诙谐幽默的中年成功男人,在一次无意中发现她也是海市人,或者是异国他乡遇故人倍感亲吧,他对她多了几分特别的关照,这一来二去的接触,他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对她而言,他亦师亦友。
后来有一次他得知她竟然是无父无母之人,更是多了几分怜惜,他只有一个儿子,一直想求个女儿而不得,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儿,一了他平生的夙愿。
在所有的人看来,这是天掉下来的好事,可遇更是不可求,但是她只觉得是一种不可企及的高攀,她更是明白站得越高便摔得更狼狈这个道理,她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她曾不止一次羡慕别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可以任由她撒娇任性的父亲,但是慢慢长大后才发现,父亲两个字对她来说不过一个陌生的代名词。
她想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拥有,但是不可以接受拥有了以后以一种自己不能接受的方式失去。
但是那个肆淫商海,几经浮沉的中年男人姑且不说阅人无数,能独掌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又是何等的精明通透,不用想都知道她拒绝的原因。
他说我求女半生未遂愿,我曾那么渴望有一个女儿,她漂亮、聪明、可爱,爱对我撒娇任性,高兴的时候或有求于我的时候会搂我着脖子甜甜地亲昵地说爸爸,让我恨不得把全世界好的东西都交到她的手里;在生气的时候,她会阙着小嘴恨恨地说你这个老头别烦我。我宠她若珠宝,那些想要追她的臭小子都得乖乖地讨好我,过了我这一关才算数。他说你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想让我呵宠溺爱的孩子,无关风花雪月,无关功名利禄,无关利益权势。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觉得上天终是把亏欠她多年的那个叫父亲的男人还给了她。
她打小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个性极骄傲的人,她不愿别人以为她是得了特别的关照才换来成绩,她更不愿辜负他对她的寄托与厚望,她像拼了命不断努力再努力地往上爬,一刻都不敢松懈与怠慢。
这一路上她披荆斩棘,闯五关斩六将,遍体鳞伤地在时装设计界崭新露角,名响国际。
待他们吃完饭已是晚上的十一点,陆承晧把安槿送回家。她开门下车的那一刻,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不放,“这些年,你在国外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有没有曾想过回来?”
她没有转过身来,背向着他,双眸里是他看一见的落寞,“每当我撞得头破血流、无力前进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要回来,但是无奈地发现这里没有人会给我那样坚强的一个怀抱。”
“我若不坚强,谁替我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