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上一直拿着那份文物清单,非常谨慎地监督文物运输安放的全过程。
因为前期规划做得好,所以他并不是一直在指挥,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声提醒。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所以苏进此时的停顿犹为明显。
段程疑惑地看向他的方向,苏进深吸一口气,道:“好,接下来是第119号文物,敦煌绢画——《观无量寿经殿》!”
之前,经由爱德华的手,华夏馆西馆也得到了一批敦煌绢画进行展示。
这批绢画来自于一千多年前,原本破损就很严重,现在已经非常脆弱了。
苏进判断,以它们现在的健康状况,不经过完整的修复,是不能拿出来进行展示的。
还好这次文交会来的人够多,由张万生等几个九段修复师配合,一群人加班加点总算修复出来了两幅,挂在了西馆的五号馆。
这一次大英博物馆为了展示气派,拿出来的文物来自于世界各国,尽可能地表现全球多样化的文化特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华夏文化。
他们新运过来的华夏文物数量虽然不多,但极为珍贵,价值极高,其中就包括了两幅同样来自敦煌的绢画。
扁平的箱子被运到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苏进离得最近,段程像助手一样在他身后,出于对主办方的礼貌,查理、比利等人由杜维陪同,站在文物运输箱不远处。
苏进俯身打开文物箱,揭开表面的锦缎隔层之后,绢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此时段程只能看见苏进的后脑勺,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一直流畅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数秒之内,苏进几乎完全没有动作,他只是紧盯着面前的绢画,呼吸变得渐渐急促。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段程眼里的苏进就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淡定,好像天塌下来了也不能让他吃惊一样。
但此时,他整个人的感觉却全变了。那种波涛汹涌,那种愤怒与压抑极为清晰,让周围的气氛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苏进看见了什么?
段程不安地动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拖油瓶,所以谨言慎行,绝不越矩,生怕给苏进添麻烦。
但此时,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偷偷从他背后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终于,他看见了那幅绢画。
它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柔软纤弱,或者曾经是这样,现在已经不同了。
这幅古老的绢画看上去曾经破裂过,变成了一些碎片,后来经过修复,重新进行了裱糊,重新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画幅。
裱糊背后有衬纸,英国人的衬纸比较厚,看边缘部分有点像牛皮纸的质感,这样让绢画变得比较结实,仿佛不再那么容易损坏了。
段程有些疑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苏进为什么有点生气的感觉?
出于对苏进的信任,他又盯着那幅绢画看了一会儿。
苏进刚才说过,这幅画的名字叫《观无量寿经殿》,顾名思义,它画的就是“无量寿经殿”,是一栋古老敦煌的一座宗教建筑。
中国古代的画家画建筑,不像西方那样严格遵照结构透视等现实特征,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胡来,建筑的基本结构把握得还是比较准确的。
但眼前这幅画里的殿宇却不是如此。
它像是不久前才被地震震了一场一样,左右有些失调。右边比较低,左边比较高,虽然情况不算太严重,但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不协调,仔细看立刻就能发现不协调的原因。
这画怎么会画成这样?是当初的画家有意为之吗?
看上去不太像啊……
段程正在迷惑,前面苏进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他扫视周围一圈,目光落到大英博物馆副馆长比利的身上。
他问道:“比利先生,我想请问一下,这幅绢画是谁修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