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客松捧着那张鉴定书,简直如获至宝。
最后,段程帮着他一起把瓷罐装回藤箱里,这一次他托得很稳,一点问题也没出。
黄客松提着箱子下台——他这次提箱子的动作,明显比刚上来时小心多了。
第二件送上来的是一件西方文物,是一个小型的方尖碑。
戈登很快得出了鉴定结论,表示它是真品,并且也对着藏家介绍了鉴定的要点。
他的话同样被翻译成中文,现场嘉宾都能听清楚。
段程留意到,大部分嘉宾脸上表现得饶有兴致的模样,其实眼神涣散,并没有认真在听——跟刚才苏进讲解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感兴趣的文物的类型不同,另一方面,就应该是鉴定师的个人魅力差异了吧……
主办方显然是做好了安排的,第三件文物是一件珠宝,送到了宋华生的面前。
宋华生看它一眼,用手摸摸,脸上就浮现出笑意,显然已经做出了判断。但他并没有直接把判断说出来,而是拿出强光手电筒对着珠宝上的宝石一颗颗地照了照,仔细检查完各种细节,这才开口。
这件珠宝同样是真品,宋华生同样也讲了鉴定方法,讲得非常详细。
对面坐在椅子上的收藏家连连点头,宋华生讲完之后,却抬起头来,对着苏进致意般一笑。
段程一愣,顿时会意。
宋家应该本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他这样做,主要是因为认可苏进的做法,向他致意!
一人之力,就能影响到整个行业……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啊……
第四件当然还是华夏文物,被送到了苏进面前。
它又是一件瓷器,是一个斗彩花鸟梅瓶。瓶身上,黄色的鸟雀穿梭在雪白的梨花枝间,色彩淡雅,画面灵动,非常吸引人。
苏进拿起它看了一眼,顿时扬起了眉。
椅上的收藏家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马上就紧张起来了,小声问道:“苏大师,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紧盯着梅瓶,表情非常复杂,似乎有些留恋,又似乎难以决断。
苏进看他一眼,问道:“您很喜欢这只梅瓶?”
秃顶中年人名叫史循,摸着脑门点头:“是,是啊。”
“那您为什么要送它来鉴定呢?”苏进问。
史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门子上油亮亮的,已经出了汗。
“因为喜欢,所以反复揣玩,所以看出了一些不对?”苏进接着问。
“……对!”史循咬牙说。
“这件文物……可是说是真,也可以说是假。”苏进道。
“嗯?”史循正一脸纠结复杂地准备听苏进的“宣判”,没想到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判词,顿时一脸迷惑。
“先说说看,当初把它卖给您的那位卖家,是怎么介绍它的?”苏进问。
“他说是清康熙年间的斗彩梅瓶,被雍正乾隆两任皇帝收藏过,后来流落民间。”史循说得非常流利。
“他说得也不算错,这梅瓶的最后一道烧制,的确应该在康熙年间。”苏进道。
“最后……一道?”史循刚准备高兴的,就留意到了苏进话里的关键词。
“对,这只梅瓶经过不止一道烧制。文物制伪里,有一种特殊的手法,名叫‘后加彩’。它先把旧器脱釉,然后再加刻暗花,施釉后上彩,成为一件新品。”苏进介绍道。
“这只梅瓶最初应该是宋朝的一只素瓶,康熙年间的匠人得到它之后,对它进行后加彩式制伪,重新绘描施釉上彩,进行烧制,成为新瓶。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它是一件伪作。”
“伪作啊……”史循脸上似喜似忧,喃喃重复着苏进的话,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就算是伪作,它后一道工序还是清朝完成的,应该还是可以算是一件文物吧?”段程有点看不过去史循的表情,忍不住插嘴道。
这一刻,表情复杂的突然变成了苏进。他深深看了段程一眼,道:“第一道工序里,梅瓶造型优美,线条端方,这应该是它被选中的原因。第二道工序里,瓶画色彩清雅,画面灵动,虽是制伪,工匠本身的技艺仍然非常高明。如果卖给你的那个人一开始就说这是宋瓷,那您就是受骗上当了,但现在……”
史循想了想,高兴地点头说:“卖家跟我说的是清瓷,说得也没错啊,本来也是清瓷嘛,只是用了特殊的制作方法而已!”
他的愁色一扫而空,搂着梅瓶左看右看,喜孜孜地道,“而且听您说的,这梅瓶还挺特别,跟普通的文物还不一样!”
苏进注视着他,过了一会才说:“你以后跟人介绍它的时候,也可以讲讲它的故事……”
“那是一定的!”史循高高兴兴地捧着梅瓶下去了,苏进却注视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