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妙彤心叹打扮得再美,没人看又能怎样?瞧见镜子里玉破禅的身影一晃而过,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八哥再跟八嫂子生气,看八哥那模样,一准是等着八嫂去哄他呢。这么一想,又觉不自在,一心琢磨着告辞。
“好了。”金折桂最后收手。
玉妙彤正眼看向镜子,就好似醉眼看花,只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她,她原本圆润的脸硬生生被金折桂画得瘦了许多,看起来也有两分娇弱之态,不至于因生得太过丰满叫人怜惜不起来。
“怎样,我的手艺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吧。”金折桂道。
玉妙彤只管点头,先在镜子前反复看陌生的自己,随后忘了自己要告辞的打算,“八嫂子是怎么画的?”
“过两日教你。”金折桂道。
玉妙彤待要说,终于又看见玉破禅了,于是识趣地告辞。
“……妙彤她……”
“交给我了。”金折桂道。
“多谢。”玉破禅有些尴尬,接过初翠递过来的茶碗,方才金折桂对玉妙彤的友好历历在目,让他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不少,火气消了,但尴尬还在,就没话找话说:“半斤、八两她们呢?”
初翠赶紧道:“我们跟半斤、八两她们商议过了,少夫人是不喜欢人值夜的,我们只在白日里伺候茶水、洒扫屋子。六个人分三班,没班伺候一日,这么着,剩下的人要去做什么也便宜。少夫人已经答应我们这么着了。”
玉破禅道:“这些小事,你们商议着办就是——若是有相好的,只管来说一声,我们替你们准备嫁妆。”
初翠脸上一红,待要说他们那里又那么没规矩,又想起金折桂、玉破禅二人就是两情相悦;随后又想这山寨乃至子规城里,精壮少年多,像她们这样从南边来的适龄女子少,若要嫁人,那还不容易?半响见玉破禅、金折桂都不说话,心叹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赶紧退了出去。
金折桂拿着玉搔头去挑窗口一盆野生兰花叶子上的蜘蛛卵,见玉破禅坐着不说话,叹息道:“你到底气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被蒙战叫去的。”
玉破禅虚握着拳头,见她先开口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你为什么不管城里的事了?莫非是怕我小肚鸡肠,见不得你比我有能耐?”
大抵是在京城的时候,未免其他人嘲讽他们两个闹着要成亲,他们二人就分外亲密。此时没了那些等着奚落他们的人,有些争执就浮现出来。
金折桂哑然失笑。
玉破禅不觉轻声哼了一声,“我若是那样的人,如何会想娶你?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
金折桂趴在小桌上笑道:“你怎会那么想?你怎会知道我是怕你小肚鸡肠?”
玉破禅道:“你先是不管城里的事,后是对梳妆打扮上心了,再后是竟然琢磨着要去煮饭。”
“我早先不是也给你煮汤吗?”
“那如何一样。”此时没有玉夫人在,玉破禅找不到金折桂那么贤惠的理由,只能想:她定是以为他心胸狭隘,才会有意守拙,不肯再施展本事。
金折桂一手握拳抵在肚子上,一手拍着桌子笑了起来,“不愧是兄弟两!败家子叫我瞪他一眼骂他一句,我不肯,他还怅然若失;你也是,难不成我嫁了个有能耐的夫君,又盘算着这两年生儿育女,就不能找个轻快的活计干?非要成日里骑着马东奔西走,为些大大小小的事牵肠挂肚?这么着,万一哪一日或颠簸到或忧思伤到腹中不时何时来的孩儿,这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至于那梳妆打扮、烹饪女工等等,难道我嫁了个如意郎君,就不能真心实意地奉承他?君不见,多少口口声声不肯下厨的女儿,一嫁了人,就心甘情愿地进厨房。”
玉破禅再料不到金折桂是如今就为那还不知在哪里的孩儿做准备,被她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因她口中又是有能耐又是如意郎君,心里欢喜,反而后悔方才在梁松、阿四等人面前没给金折桂脸面。
“我是不在乎你比我厉害的。”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玉破禅拿着手指慢慢描摹金折桂的手指,“是以,若是你存了让我的心思,才是真的对不住我对你的情意。哪怕你做了女皇,我也心甘情愿地对你俯首称臣。”
“这话是你说的,先给朕磕个头看看。”金折桂凤眼一扫,面上有说不出的凌厉。
玉破禅呆住。
“不时说俯首称臣吗?你定是想着我反正做不了女皇,这话随口说说就算了,谁还当真?”
“我何曾对你说过戏言?”玉破禅急道。
“那你给朕跪下。”
说归说,玉破禅哪里能料到金折桂此时就叫他下跪,但眼瞅着屋子里就他们两个,心想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万两黄金自己都愿意拱手送她,那磕个头又有什么?于是当即一本正经地站起来,一撩前襟噗咚一声跪下,背挺得直直地看向她。
金折桂被吓到了,本是玩笑,若是玉破禅嬉皮笑脸地搂着她的腿跪下,跟她说几句下流的俏皮话,两个人打个情骂个俏,就将先前的不虞之隙抹去。可是他这么一副大义凛然且隐忍的模样跪下,她要说什么?这会子要说句你侬我侬的话,倒好像是一代妖后要勾引赤胆忠心的大将。
玉破禅跪下后也傻了眼,这要是他自己个起来,那么他那一跪,岂不是白跪了?可是他自己不起来,金折桂什么时候叫他起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盼着对方行动来打破僵局。
“金丫头,玉少爷!”
听见有人喊话,金折桂向窗外看去,又听见一声,才听出是后窗外的喊话声,到了后窗,就瞧见瞽目老人屋子边的哨塔上,挤着阿大、蒙战、梁松并其他人,就连瞽目老人也被扶上了哨塔。
“桂花,花爷爷问:‘你还不叫八少爷平身吗?别叫人看见了。’”阿大满是笑意的声音传来。
金折桂一怔,醒悟到后面的哨塔能瞧见他们屋子里,赶紧伸手把窗户关上,转过头来,讪讪地看向玉破禅,“平身吧。”
金折桂还没说平身,玉破禅已经站了起来,“都叫谁看见了?”他跪着,没瞧见哨塔上到底有谁。
“没谁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