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本史书?你说的,莫不是《推背图》?”不然还不到最后,金折桂又从哪里能够知道最后?玉破禅疑惑地挨着金折桂,看不见人,越发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对,就是《推背图》。”金折桂见自己一句话说漏了嘴,心想幸亏有本《推背图》来圆谎,偷偷地去看玉破禅,见他并无异样,这才安心。
金折桂哪里知道玉破禅自幼就见识到金折桂熟知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至猪尿泡,下至炸弹,她都一清二楚,因此她随口一句话,玉破禅只管懂了其中的意思,也不去深究她哪里知道的,待听俟吕邻云带着小儿回来后,那小儿脱口就是一句“我们鲜卑人”,眼皮子跳了跳,琢磨着该叫金家的家兵们多跟难民们在一起,以往都是家兵们去学鲜卑话,如今,该叫他们引着难民们去学中原话,又想启蒙教材,自然要先从《三字经》开始,然后再教导《百家姓》……
“记住,我们鲜卑人可是极擅骑射的,闲下来就要骑坐在马上,不要学那些汉人,成日读书把自己读的连抓老鼠的力气也没有。”
远远的,俟吕邻云又抛出一句挑衅的话。金折桂将碗递给戚珑雪,然后看向坐在马上的俟吕邻云,伸手挠了挠额头,看俟吕邻云将弓箭送给那小儿,然后丝毫不畏惧那小儿对他背后放箭,就领着人快速地走了,立时对戚珑雪道:“叫所有咱们的人来,慕容宾、拓跋平沙也叫来。”转身向山寨里的空地去,见玉破禅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就道:“破八,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缺德?”
玉破禅一头雾水道:“这有什么缺德的?”看金折桂有些恍惚,就要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牵住了,就觉这手似乎大了一些,揉了揉手背,见那手背又是极软,只有掌心有些薄薄的茧子,又觉这就是金折桂的手,“魁星,星儿,阿桂……”忍不住在心里骂金家到底给金折桂起的什么鬼名字,竟然怎么喊都别扭。
“破八、阿破、破儿、破哥哥?”严颂茫然地看着变着法子喊金折桂的玉破禅。
玉破禅一怔,手上一用力,听见严颂的喊疼声,赶紧将他的手丢开,恼怒道:“严颂,你干嘛?折桂呢?”
“她在前头走着呢。”严颂踮着脚搭着玉破禅的肩膀,好心建议道:“喊星儿,人家家里还有个小星星呢,是以,我觉得,喊桂妹妹极好。”
玉破禅将严颂拂开,怒道:“严颂,你……”
严颂道:“我看出你们是真心真意的了,我一定会帮你娶她的。”
“……当真?”玉破禅狐疑地想严颂怎么想通了?莫非是因见了他跟金折桂同甘共苦,所以被感动了?
“我检查过她熬的汤,汤是黑的,肉还是生的。那样的汤你都喝了,可见你对她是真心。”严颂目光炯炯地看着玉破禅,金折桂烤肉还行,毕竟据说她烤习惯了,若论煮汤,那就叫人不忍目睹了。
玉破禅隐隐有些犯呕,听见前面金折桂的声音,立时威胁严颂:“不许把肉还是生的的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告诉折桂。”
严颂点了点头,又紧挨着玉破禅,看向正从阿烈房里出来的玉入禅,“凭着男人的直觉,我觉得,你九弟身子还没好。”虽说玉入禅从阿烈房里出来后,就红光满面,但显然他跟阿烈没做过什么事。
“闲事莫管。扶着我跟着折桂走。”玉破禅将酸水压下去,宽慰自己哪怕肉还是生的,肉香已经进入汤里了。走过去,虽看不见,但也听见十几人的脚步声。
金折桂先对拓跋平沙、慕容宾开门见山道:“二位,我们要商量一下山寨里说鲜卑话还是中原话的问题。以前我们中原人都在学你们鲜卑话,如今要反着来了。”
拓跋平沙不明所以,慕容宾忙问:“这是为何?”
“阿五,你现在去教导小孩子们说中原话去。”金折桂先不答慕容宾,却叫戚珑雪去。
山寨的空地上冰雪已经被铲去,大块的山石袒露出来,慕容宾、拓跋平沙二人不明所以,等了半响,却见戚珑雪面有难色地回来道:“孩子们玩疯了,不肯学。”
戚珑雪最是温柔,往日里寨子里的人不论大小,都爱听她的,此时见她也为难了,众人诧异得很。
“他们怎么说?”金折桂问。
戚珑雪唯恐金折桂动怒,先不肯说,随后才道:“他们说他们是鲜卑男子汉,要学骑马射箭。”
拓跋平沙、慕容宾二人先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从小就是这样被父辈教导。
玉破禅道:“这是俟吕邻云反复教导他们的话。”
这一句后,拓跋平沙、慕容宾立时醒悟过来,心知俟吕邻云不会好心替他们教导孩子,他的话必定别有用心——虽猜到俟吕邻云别有用心,但他这话委实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中原人,鲜卑人,俟吕邻云是这样区别咱们寨子里的人的。再过几日,他再来,又会说,咱们鲜卑人,为什么要听他们中原人的话?”玉破禅道,内外有别,往日的区别是各个部落,倘若在俟吕邻云的刻意引导下,区别成了中原、鲜卑,那他们就是鲜卑人的敌人了。
“玉少侠放心,我们鲜卑人绝不会……”待要说不会忘恩负义,忽地又想如今他们已经跟金折桂、玉破禅成了一个阵营的人,说不会忘恩负义,岂不是还是在见外,不曾将金折桂、玉破禅等看做自己人?
金折桂道:“你们鲜卑人原是东胡人的一支,东胡人分成乌桓族、鲜卑族。鲜卑又分散成了慕容、拓跋、柔然等许多部落,许多部落又在跟中原人、跟其他部落的战争中不断消失。”略抬头,示意慕容宾、拓跋平沙看向地上的她画的脉络。
拓跋平沙、慕容宾果然瞧见地上的鲜卑部落先是零零散散几个,随后到了全盛时期,然后,也就是现在,正在逐渐地减少,不由地有些为鲜卑心慌。
“其中,消失的这些部落,全部死了。这些部落,先是做了俘虏,然后在中原娶妻生子,已经融入了我们中原人里头。”金折桂将消失的那些部落圈起来,心知慕容宾、拓跋平沙在疑惑她怎知道,就道:“慕容部落的小王子在京城,太上皇专门叫大儒做了编年大事表教导他。”
慕容宾忙道:“你们的太上皇,那样教导我们的小王子?”
金折桂点头,“消灭一个民族,先要消灭那个民族的语言文字。”
拓跋平沙、慕容宾傻住,玉破禅更是吃了一惊,他的原意只是想他们的人跟难民们多来往,日久生情,叫难民见识到中原的好处,然后去地大物博的中原谋生——在他看来,如此总比不停地打打杀杀要好。万万没想到,金折桂竟会说出这么一句,难怪她一直有些恍惚。
“以我们的能耐,我们自然是不能叫整个草原的鲜卑人都融入中原,可是,寨子里的这些人,我们还是能教会他们中原话,然后叫他们去中原安居乐业。”金折桂道。
玉破禅道:“折桂,你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只是教他们一些寻常的话,外加《三字经》《百家姓》。”忽地想到俟吕邻云给自己起了个“吕”姓,心想其他人为了跟汉人来往方便,八成也会给自己取个汉人的姓氏,如此过了两代,他们原来的鲜卑姓氏就要被遗忘了,哪怕面对着自己祖宗留下来的遗物,也会因文字不同,感觉陌生,唯恐慕容宾、拓跋平沙针对金折桂,赶紧替她把话说了,“如今我们就商议商议,如何应付俟吕邻云的挑拨……原本,我跟折桂若不是为了寨子里的人,是打算等雪化了,就立时回中原的。如今,俟吕邻云不要杀人了,反而挑拨鲜卑人仇视我们中原人,我们再留下去,怕是不知哪一刻,就会惹得你们鲜卑人因仇视对我们动手。是以,我们如今只剩下离开,还有把寨子里的人中原化两条道路。既然是你们鲜卑人的事,就请你们自己来选。不管选哪一样,我们都没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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