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金老夫人冷喝一声,“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打你?”
金折桂拄着拐杖道:“打就打呗,外头瘸了一条腿,回家再瘸一条腿,正好凑成一双。人家要问我怎么又瘸了,我就说祖母偏袒二哥哥,我替花爷爷鸣不平,就被打了!”
“把她关进屋子里,没我话,不许出来。可见,是我纵坏她了!”金老夫人冷笑一声,又使出了摔茶盏惯用伎俩。
“魁星,你怎么了?”沈氏吓了一跳,赶紧去拉金折桂手,示意她别跟金老夫人犟嘴。
金折桂拉着沈氏手,笑道:“我没事,只是这次是爷爷,下次未必不是蟾宫、母亲,我可不能等着二婶对蟾宫母亲下手。母亲放心,女儿也不是吃素,过两天花爷爷接我去梁大叔家看腿,若是我不出去,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臭气熏天。”
“姓沈,给我掌她嘴!”金老夫人发狠,只觉得心里针扎一般地疼,她那么宠着金折桂,就换来如今这结果。
“够了!”金阁老一直坐着不言语,此时看金老夫人越来越怒,金折桂越说越不留情,冷笑道:“知道说是祖孙斗嘴,不知道,还当是金家来了世仇了。”萦绕身边臭豆腐气息已经够叫他头疼,家里祸事是连连!
“老太爷,你替我教训……”
“你也是金家世仇!”金阁老难得一次地冲金老夫人发火,冷眼瞧着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清了清嗓子,对金折桂说:“对着自家祖母说‘我也不是吃素’,这话像话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祖父,孙女会有今日之举,祖父是否也要深思?”金折桂道。
“姓沈……”金老夫人盯着沈氏,厉声喝道。
沈氏不料金折桂今日闹出来,向前两步挡金折桂跟前。还没等沈氏开口,就听金阁老冷笑:“姓沈?她没名字?还是跟你没关系?叫嫁进来几十年儿媳妇姓沈,你真不愧是响当当金钱氏!”
祖父要雄起了?也难怪,丢人丢到瞽目老人跟前去了,金阁老这会子正看谁都不顺眼呢。金折桂审时度势地丢了拐杖,噗咚一声跪下,“祖父若是肯正一正家风,孙女愿意去祠堂里跪着领罚。若不愿意,孙女为了活命,只能家里使一使外逃命时手段了,谁生谁死,全看天意。”趁着没人瞧见,拉了拉站她身前沈氏。
金老夫人一愣,话头怎么就跟家风扯上干系了?
金阁老握拳站了起来,看金折桂意思,他才是罪魁祸首?
“……父亲,朝桐屋子里丫头有孕,二弟妹之所以不敢承认,是怕母亲得知后,母亲处置了丫头瞒下这事,然后不罚朝桐,反而重重罚她。如今事情闹大了,母亲怕连累到朝桐,反而会对二弟妹轻轻放过。二弟妹正是拿捏着母亲心思,因此有事不肯跟母亲商议,自作主张;待她稀里糊涂把事闹大了,又等着母亲、父亲收拾残局。事闹得越大,后父亲、母亲怕连累到朝梧、朝桐,越发会替她担着,叫她有惊无险地度过,甚至怕传出不好风声,连罚都不敢罚她。比如上次二弟妹买通人传出蟾宫、魁星夭折消息,也只是罚她家庙里三个月就了了。”为母则强,沈氏眼瞧着金折桂要跟金老夫人针锋相对,只能站她这边。
“……父亲不信儿媳这话?二弟妹做过事,母亲逼着我替她瞒着大老爷多了去了……”
“沈氏!”金老夫人眉头跳了跳。
金阁老怔住,跌坐太师椅中,伸手摩挲着把守,乜斜了眼睛去看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并不将沈氏几句话放眼中,冷笑道:“沈氏,难为你一直忍气吞声,今儿个莫非痴心妄想地以为老婆子你几句话就能扳倒我?”
“母亲,儿媳乃是长媳,正因为母亲看不起儿媳,每每刁难儿媳。才会逞得二弟妹目无尊长。二弟妹犯错,儿媳从不怨她,儿媳知道她嫁进来时候也是个知书达理好女儿——不然二叔当初怎会那般疼她,跟她连生二子——她如今,不过是母亲逼,母亲用二弟妹有两个儿子打压我多年,一直将二弟妹捧手心里。等蟾宫出世,母亲立时就好似十分看不起二弟妹。”沈氏说着,便将脸专向冷氏,微微一笑,两行清泪落下,“二弟妹,咱们妯娌两个早先要好时候,你还记得吗?那会子,你还多叫我抱抱朝梧,说多抱了孩子,一准也能早早生出来一个。咱们两家挨得近,我天天眼红二叔跟你一人抱一个孩子边走边笑来着。”
继祖父雄起后,母亲也开始崛起了?金折桂大为意外地看向沈氏。
冷氏一直不声不吭,此时嘴角微微哆嗦,精神不振地来回看向金老夫人、金阁老,掂量着自己要跟着谁说话?翻来覆去,忽地瞥见金折桂扭着头警告地看她,心里一凛,电光火石间,竟然想起早先庞铮家拿给她看信,里头口吻,是金将晚写给沈氏……金将晚跟沈氏一直通信,若是沈氏使坏,信里跟金将晚胡说八道,那么金朝梧就也身险境之中。金老夫人不会害金朝梧,沈氏可不一定。这个沈氏,一直装傻?自己一直小看她了!哽咽一声,忽地搂着沈氏,“……嫂子,母亲看不得咱们好,开始叫人嘀嘀咕咕说若大房没孩子,金家就是我了……是我愧对嫂子,如今想想咱们姐妹好时光……”
沈氏立时也搂住冷氏,二人姐姐妹妹地喊着,哭成一团,好不无辜委屈。
总之,都是金老夫人错!
金老夫人冷笑连连,转向金阁老,“老太爷,你瞧瞧她们可笑不可笑?!”竟然妄想哭一场,就扳倒她。
“是可笑,沈尚书家女儿、金阁老府长媳,见天畏畏缩缩,一副无能模样,怎不叫下头弟媳妇生出野心?冷次辅家千金,嫁进来时候温柔大度,人见人夸,如今错事连连,果然可笑!”金阁老骑虎难下,两个儿媳哭成一团,家丑又被瞽目老人看去了,怕是玉家、沈家迟一会也会知道……太上皇那边……
“老太爷?”金老夫人不曾见过金阁老这样跟她说话,不觉呆住。
金阁老闭了闭眼,对沈氏、冷氏说:“对不住了,叫你们两个金枝玉叶嫁进来受苦。”
“父亲——”沈氏、冷氏心里恨不得将彼此踹开,此时紧紧搂着,可怜兮兮地看向金阁老。
金折桂磕头道:“请祖父正一正家风!连为金家生儿育女女人们都不肯善待,金家还拿什么脸见人?”怎么都得叫咱们家宅斗正常点,有事没事争个衣裳首饰还算是小斗怡情,动辄扯上性命、婚姻,这就伤身了。
金阁老一叹,睁开眼对沈氏沉声道:“你是金家长媳,就摆出长媳模样,再窝窝囊囊,我便休了你。”
沈氏咬住嘴唇,怯怯地看向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面上带着冷笑,一动不动。
“不必怕她,日后老夫人房里休养,谁也不许拿家事打搅她。老二媳妇,好生回去教养子女,再莫胡作非为,该你们房里,绝不会少了。擎桂回二房院子里住,魁星、蟾宫两个……可怜见,怕被逼着来这住,如今还不敢有自己屋子,还跟老大媳妇挤一起?”金阁老冷笑。
“老太爷……”
“你住嘴!若叫我知道你拿着早先事要挟儿媳妇们,我便罚你去家庙。你威风了一辈子,可不想临了被京城姊妹笑话吧?”金阁老冷笑,“蟾宫、朝柏还小,留后院,其他孙子,统统给我滚到前院去住!谁身边也不许留丫头!姑娘们,每日去家里学堂读书,全部从她们母亲身边搬开!”
金老夫人终于被煞了威风,怔怔地坐着不动。
“全部给我滚!”金阁老后骂道。
沈氏、冷氏二人立马分开,沈氏搀扶着金折桂,冷氏赶紧向金老夫人房里去把呆若木鸡金朝桐扶出来。
走出金老夫人屋子,沈氏、冷氏襟前沾着彼此眼泪,又各自搀扶着自家受伤儿女,不尴不尬地互相看看。
沈氏清了清嗓子道:“蟾宫、魁星还小,日后还要多仰仗他们几位大哥哥。”
冷氏挤不出话来,毕竟她看见金折桂就想掐死,于是嘴唇一张,她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