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喜事却没有真正冲走宁老夫人心底凝重担忧,从进了腊月,皇上病就一天比一天重,大皇子一家忙着四处祈福做法会、道场,施粥施药,连带着整个京城官宦富贵之家也都跟后面四处祈福做善事,这个年,竟是施粥施药祈福中过去。
宁老夫人将李玉靖叫进来交待了无数回:如此非常时候,安份守拙才佳,既不能得罪人,也不能卷进哪一处去,皇上性子,逢着大事,常常有夷匪所思之处。
虽说交待了无数回,宁老夫人还是不怎么放心,李丹若坐宁老夫人身边慢慢打了根林红络子,说着闲话劝着宁老夫人:“太婆就放心吧,大伯当了这么多年官,如今都做到了副都承旨,还能不知足?早就该看明白了,太婆放心,大伯肯定不会搅进这趟混水里。”
“唉,太婆就是不放心,你不知道,这人哪,总是得陇望蜀,当年你翁翁就是这样,做到了枢密副使,就一心要做枢密使,要做本朝头一个使相,唉,那份呕心沥血啊,生生累脱了力,一场小风寒就送了命,你大伯才五十出头不远,这会儿离极品也就一两步之遥,我就怕他一心要位极人臣,反倒惹了祸事,要论才能眼光,你大伯比你翁翁差远呢,他又是恩荫出身,能做到如今这份上,我都没敢想过,这已经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掉下来了,唉,我多说了,又怕他不高兴,算了算了,不提这事,不提了,这都是命,菩萨说,有果必有因,我诚心礼佛这些年,一向于人为善,夜里扪心自思,也没种下过什么恶因,菩萨会保佑。”
李丹若听心跳不宁,本朝不成文规矩,宰相及枢密使等极品重臣,须科举正统出身,大伯父李玉靖却是恩荫出身,若没什么特殊机缘,做到如今这个副都承旨,就是顶端了,可如今大伯父这么上进肯劳……李丹若下意识摇了摇头,仿佛要甩脱这些让人心惊念头,今年冬天她怎么总想这些不好事……
“太婆说是,有因才有果,咱们家这些年,施粥施药,善良待人,哪有什么恶因?大伯是个聪明人,太婆放心好了,对了太婆,听说今年正月底城外老君观要做大醮礼,咱们早些去抢个好位置看热闹好不好?”李丹若岔开了话题,分散着宁老夫人担忧,也移开自己那些不怎么好念头。
许是那些行善祈福灵验了,过了年,皇上病体渐好,出了正月,竟又能上朝理事了,笼整个京城上面那层看不见乌云渐渐散,宁老夫人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佛,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正月里老君观那场大醮礼,她和李丹若没凑上看,为了弥补这一份热闹,宁老夫人干脆带着李丹若,寒食节前几天就去了城外庄子,到处踏青赏景看热闹,这一年春天,过舒适而惬意。
三月底,李丹若嫁妆里首饰初齐,明晃晃几乎摆了半个院子,杨氏挑剔非常一件件掂着细看,几个工匠手艺确实没什么能挑,杨氏满意非常,姜府里成亲房院子也收拾差不多了,刘夫人遣管事婆子来回跑了几趟,量好了各屋各处尺寸回来,木匠们心里有了数,开始动手做床、几等需合着屋子大小大家俱。
杨氏带着李丹若清点了一遍自己放陪嫁仓库,古玩中字画古书倒是不少,可金银玉器就没几件了,摆出来也不怎么好看,杨氏和李丹若商量着要遣人出去采买一二,宁老夫人叫过两人发了话,她那库里古玩多,这一项就从她那库房里挑,算是给若姐儿添妆了。杨氏大喜过望,宁老夫人库房里古玩,都是千挑万选出来,随便挑几件出来,就比外面买好不知道多少了。
四月暮春,李丹若懒洋洋躺廊下摇椅上晒着太阳,举着沈嬷嬷刚送进来邸抄慢慢翻看着,翻到后,突然直起上身坐了起来,姜家大爷姜彦宏点了大皇子敬王府长史!李丹若一下子站起来,拿着邸抄一路急步跑出了院子,姚黄忙推着魏紫和豆绿跟上,李丹若急奔出院子,奔出一射之地,突然停住步子,呆站了半晌,转身垂着头又回来了。
算了,也不是大事,自己是小心太过了,别跟太婆去说这样事了,除了让太婆烦心,也没别用处,这事,程老夫人必是知道,唉,这一辈子,自己是小心太过了些。
魏紫莫名其妙看着急奔出院子,又耷拉着肩膀慢吞吞晃回来李丹若,歪头仔细看了看,小意问道:“姑娘没事吧?”
“没事。”李丹若垂着头摇了下,魏紫狐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姑娘这么跳起来就往外跑,跑出门又这么垂头泄气回来,还说没事?”
“没事,是这邸抄上,我看错了,自己把自己吓坏了。”李丹若托词了一句,魏紫长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道:“姑娘把我也吓坏了!姚黄肯定也吓坏了,下回姑娘可得仔细点看,您一吓着,满院子都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