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笑完了,慢慢说,“其实,我爸是非常疼我,但是我爸家里没地位。我爸是外地大学生留京。可能我姥姥姥爷认为我爸高攀了我妈吧,我妈是北京郊区农民,有皇城根下啃黄泥高贵血统。”
林蓉说了一下自己家家庭结构:“我妈是长女,又是唯一大学生,家里经济条件比娘家亲戚好点,我搞不清楚是不是这个原因,让我妈非常具有雷锋精神。”
“我从懂事开始,我两个舅舅家孩子就经常性我家出入,我妈对他们比对我好得多。我爸买来给我吃苹果,我妈收起来,藏到我表哥们来,拿出来给他们吃,玩具也是一样。同样读大学,我妈给他们生活费比给我还要多,理由是舅舅他们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真不知道她这么助人为乐是为了啥,她难道以为侄子们会感恩,会孝敬她啊?我两个舅舅和表哥人品那明摆着呢。”
徐洪森一笑:“狄仁杰对武则天说:只见儿子祭祀爹娘,没见侄儿祭祀姑姑。”
林蓉也跟着笑,笑完了叹气:“我是真不理解她这种奉献牺牲。我妈说这是她责任,因为大家是亲戚,有血缘上义务。她越说,我越不明白她对亲戚义务怎么比对我还多。其实,她给亲戚越多,亲戚胃口就会越来越大,有一天她满足不了了,就是悲剧开始。后来我两个表哥要结婚买房子,我妈钱被我刮出来付首付了,没借给他们,从此跟舅舅们反目成仇。”
“应该说我妈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主要是她我姥姥姥爷面前没辙,我家里,姥姥爷话就是圣旨。我妈是个大孝女,动不动就说我姥姥姥爷他们年龄大了,一辈子吃够了苦,拉扯4个子女长大不容易,吧啦吧啦。我姥姥姥爷一辈子辛苦难道是我妈造成?怎么全我妈一人补偿了。可惜我妈自己一人鞠躬瘁死而后已还不够,还要拉上我爸和我。”
“我12岁那年,端午节,我爸单位发了几个肉粽,我舅舅他们来我家蹭饭,姥姥把粽子蒸了,给两个表哥一人一个,就没给我。我自己去拿,被姥姥大骂。我顶嘴了,对姥姥说‘我爸拿来粽子,凭什么别人能吃,我不能吃。’,于是被我姥姥狠狠打了一顿,跑到楼下哭。妈妈骂我不懂事,不好客,没做主人样子。”
“爸爸心疼我,跟我妈大吵,于是家庭矛盾总爆发,爸爸铁了心要带着我跟我妈离婚,闹得非常厉害。家里人都指责我,说我是罪魁祸首,吓唬我说我爸离婚后就会给我找个后妈,会怎么怎么虐待我。后家里人逼我跪下,求我爸别跟我妈离婚,要我说是我想要父母双全,我爸这才不得不作罢。一个12岁小孩子经历这种事,被冠以那样罪名,又被赋予这么重大责任,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是啥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后一次顶撞我姥姥,从此再不敢忤虐,后来就养成了习惯,逆来顺受了。”
“是不是因为你姥姥姥爷重男轻女?”徐洪森越听越怒,压住火气,思考着,“很多父母都喜欢刮女儿贴儿子,因为女儿是别人家人,不刮白不刮。”徐洪森心里其实骂:老不死。
“嗯,说姥姥姥爷重男轻女吧,好像也不是。我那些表哥加起来都比不过我姨妹一根小指头。小姨未婚先孕,扔下姨妹就走,姥姥姥爷就特别特别疼她,家里什么东西都得她先挑,挑剩下才归我。”
“你姨妹也姓周,是他们周家人,你不是。”徐洪森笑。
“啊,是这个原因么?难道真因为我是外人?难道其实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林蓉吃惊,喃喃说,“那我比我以为还要二百五。”
“那次医院,我见识了你小姨那个嚣张劲,你爸妈反而唯唯诺诺,倒像是你偷了你姨妹老公。当时我心里暗暗奇怪,现才知道,原来是你们家传统。”徐洪森叹息。
“你别因为医院看见那幕,就以为我小姨很维护女儿,不是那么一回事。”林蓉忽然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姨妹命也不好,她童年并不幸福。她没爹,又挑上了这么个妈。我小姨一年回来一两次。小姨这人很疯癫。我姨妹小时候楼下跟一群孩子一起玩得正开心,小姨忽然回来,一看她那么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脱下鞋子,上去就抽了她两鞋底,一面扇她,一面骂‘小婊/子,你发什么骚’。”
徐洪森震惊:“你小姨神经正常么?”
林蓉苦笑:“说不正常,医生不会同意,说正常,人类不会同意。反正我小姨自己人生乱七八糟,好吃懒做,书读不进去,无一技之长;收入不足以养活自己,还要挥霍无度,未婚先孕,生下私生女,于是就嫁不出去了,从此怨天尤人,抱怨世界对她不公,人人都欺负她。偏偏我姨妹,性格上像极了我小姨。我怀疑我姨妹是重复她妈人生。”
忽然林蓉笑了一声:“其实倒过去想,她们这么生活也不错。人类天生就是同情弱者。像我小姨和姨妹两人,教育程度低下,好逸恶劳,找不到好工作,挣不到好薪水,嫁不到好老公,她们是弱势群体,于是全世界都欠她们了,于是她们生活就应该由别人来买单了。终,靠巧取豪夺,靠打滚撒泼,她们还真把日子过水灵了。”
徐洪森微笑了:“凡是自己不能为自己生活买单人,都是有一堆堂皇理由。弱势群体天生占据被人同情地位,享有巧取豪夺特权。”
林蓉叹了口气:“算了,不谈这些了。投胎是技术活,无论是我姨妹还是我自己,这门技术都不咋。唯一好处是,我从小这么长大,抗打击力度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