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跳下去之前那满脸的兴奋之色,令凤九感动的同时略有歉疚。但他自跳下去后半天都没有回音,眼看至阴时已过了一半,凤九内心认为小燕身为一介壮士若是被几条正修纳吐息的蟒蛇吞了纯属笑话,但考虑到他毕竟从前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君,说不定趁这个机会遭到天谴……她越想越是担忧,低头瞄了一眼这个底洞似的暗道,一闭眼也跳了下去。
别有洞天是个好词,意思是每个暗洞后头都有一片蓝天,词的意境很广阔。只是,据凤九所知小燕从宫墙外头不过劈开一条洞,她坠到一半不知为何却遇到三个岔道。她一时懵了,没有来得及刹住坠落的脚步,反应过来时已循着其中一条暗洞一坠到底。按照小燕的说法,他劈出的那条洞正连着解忧泉,从洞中出来应是直达泉中,见水不见天,为此凤九还提前找萌少要了粒避水珠备着。
但她此刻从这条宽阔的洞子中掉下来,抬头只见狂风卷着流云肆意翻滚,低头一片青青茂林在风中摇摆得不停不休,她力地收身踩踏在一个树冠的上头,觉得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什么水下的地界。难道说,是走错路了?小燕他探路探了许久没有回去原来也是走错了路?好么,自己打的暗道自己也能走错也算一项本事,小燕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竟没有被下面人谋权篡位,看来魔族普遍比想象中的宽容。
凤九抱着树冠稳住身形,腾出手来揉了揉方才在洞中被蹭了一下的肩膀,眯眼看到远方的天边挂出一轮绛红色圆月。此地如此,显然呈的是妖孽之相,大约她今日倒霉意中闯了什么缚妖的禁地。她惦记着小燕,寻思是在这里找一找他还是折回去先到解忧泉旁瞧瞧,忽听到脚下林中传来一串女子的嬉笑之声。凤九心道,大约这就是那个妖,声音这样的活泼清脆,应该是一个年轻的长得很不错的妖。她很多年没有见过妖类,觉得临走前溜下去偷瞧一眼应该也耽误不了什么,攀着落脚的树冠溜下去一截,兴致勃勃地借着树叶的掩藏朝着茂林中的笑声处一望。
极目之处,一条不算长阔的花道尽头,剑立一旁施施然盘腿蚨坐的紫衣神君……不是好几日不见的东华帝君是谁?他怎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凤九十分的疑惑。瞧他的模样似乎在闭目养神,她正打算悄悄行得近一些,蓦然瞧见一双柔弱骨的玉手从蚨坐的帝君身后攀上他的肩,又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紧紧搂住他的腰。女子绝色的容颜出现在东华的肩头,泼墨般的青丝与他的银发纠结缠绕在一处,轻笑着呵气如兰:“尊座十年才来一趟,可知妾多么思念尊座等得多么辛苦~~~~~”
温言软语入耳,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凤九没稳住啪嗒一声从树干上栽了下来,女妖一双勾魂目分明扫过,一双裸臂仍勾着东华的脖子,含情目微敛咯咯笑道:“八荒不解风情者数尊座甚,同妾幽会还另带两位知己,也不怜惜妾会伤心~~~~”
凤九心道大风的天你穿这么少也不嫌冷,回头一看,才晓得女妖口中的“两位”是怎么个算法,原来树下除她外早已站了一个人——白衣飘飘的姬蘅公主。今日姬蘅公主不仅衣裳雪白,脸也雪白,一双杏眼牢牢盯住花道那头的东华,嘴唇紧紧抿住,神情哀怨中带了一丝羞愤与伤怀,容色令人怜爱。羞愤伤怀的姬蘅公主听说女妖的一番话后,木然中转眼瞟了瞟落下来的凤九,两条秀眉拧得紧,抬头又望了东华一眼,眼中满是落寞忧伤……可巧方才还正自闭目养神的帝君此刻恰好睁开眼,林中的狂风带得飞花飘摇,飞花飘摇中东华向着她二人的方向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用的不是你们,是你。凤九挠着头正要回答,听到身旁的姬蘅泫然欲泣道:“奴担忧老师,好不容易找到此处,老师却……奴……”凤九在心中哦了一声,原来东华问的不是她,是姬蘅。她摸了摸鼻子,侧过身兑起耳朵一同等候姬蘅的下文。等候中她注意到半空的飞花像是佛铃花,这种从前她喜欢的九重天的圣花,按理说不应生在这等缚妖之地。姬蘅良久也没有下文,凤九抬眼去瞟她,对面女妖的脸贴着东华的姿态越来越亲密,而东华看起来也并未想过推拒,姬蘅像是终于忍到极限,指节拧得衣袖发白,未发一言跌跌撞撞地转身跑了。
缠着东华的女妖浓妆的眼尾仍含着笑,盈盈向凤九道:“这位姑娘却是好定性,不同你姊姊一同识趣离开,难不成想留下来欣赏妾同帝君的春风一度么?”
凤九摸了半天从袖中摸出许久不曾打理的陶铸剑,剑入手化作三尺青锋,抬头来也是盈盈的一个笑:“有本事你继续,我在一旁看看也妨。”
凤九感觉自己这个笑其实笑得挺和气,这么久她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笑过,伏在东华肩头的女妖却瞬间变了脸色,眉目间阴鸷顿生,低声道:“你看出来了?”又冷笑两声:“也罢,既然你想淌这趟浑水,本座成你。”眨眼已在三四步处,一根红绫劈面而来,是直取脖颈命门的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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