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阳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却还是不自觉地把车子开到了如愿家楼下。楼上的灯光熄灭,如愿应该睡了,顾向阳也靠在车里闭上了眼。
那一日,顾向阳与如愿在那家印度餐厅分别之后,他便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找如愿了,所以每次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顾向阳都会来如愿楼下,看着她家的窗子,直到灯光熄灭。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既变态又卑鄙,但是他只有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才能安睡……
第二天顾向阳早早就醒了,他照常把车子开到不明显的地方,想看着如愿去上班了再走。可是很奇怪,今天等来等去也等不到如愿下楼,眼看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也没有见到如愿的影子。
如愿不是一个会随便对待自己工作的人。
顾向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陈旧的画面:凌乱的屋子,一地的血污,顺着楼梯一直绵延下来的血手印,被掉住脖子开肠破肚的狗,还有坐在屋子中间已经陷入疯狂的姐姐……
顾向阳感到一阵恐惧的颤抖,也管不了那么多,冲上了楼去敲如愿的门。
没有人开门。
不会的,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些年他们都没有找到过他,现在来了非洲,怎么可能找来?
可是他不敢保证,那些人穷凶极恶,他什么都不敢保证。
顾向阳正准备踢门的时候,如愿打开了房门,她神态很憔悴,脸色难看,似乎还没有睡醒,懵懵地问:“你怎么来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顾向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调整了一下呼吸,顾向阳故作镇定地说:“见你还没去上班,怕你出了什么事情。”
“你去医院找我了吗?我请假了,今天有点不舒服。”如愿有些摇摇晃晃地,打开门让顾向阳进来。
“你生病了么?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如愿点点头道:“有点难受,现在就想睡觉,你能给我烧点水么?我口渴。”
“好。”
顾向阳立刻进厨房烧水,一面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草木皆兵,幸亏如愿没有追问,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跑到他家楼下偷窥她的事情?
正接着水,顾向阳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如愿?什么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
“如愿?”
外面依旧安安静静的……
顾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水壶,慌张地冲出去一看,发现如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整个人已经烫得像是烧起来一样……
顾向阳抱着如愿冲下楼,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立刻开车去穆拉戈医院。
路上如愿醒来了一会儿,可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每次醒来都痛苦地嚷着头疼,叫着难过。
如愿是一个非常能忍受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很痛,很难过,她不会叫出来。
顾向阳记得恨不得从行人身上碾过去!可是这里是卡帕来,根本就没有交警指挥交通,顾向阳焦急地开着车在车流里穿行,可这时候一个交警把他拦了下来。
坎帕拉的交警总是会拦中国人的车,没有原因,就是找碴要钱。
顾向阳丢给他五十美金,让他赶紧让开,可这个警察觉得顾向阳这么大方,哪里肯就这样罢休,非要顾向阳把护照给他看,纠缠不休。
这世上只有如愿的事情顾向阳没得商量,他拔出□□,指着那个黑人警察,愤怒地说:“拿着这五十美金滚开!”
他再不让开,顾向阳觉得自己真的会开枪。
顾向阳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黑人警察也不过是为了要钱,立刻举起手让开了。
可是没有开一会儿就又遇上了堵车,坎帕拉的路况非常不好,交警指挥拦外国人要求而已,堵起来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顾向阳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如愿,她又闭上了眼,一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一头的冷汗。看她这个样子,顾向阳急得要命。
路上寸步难行,顾向阳没有办法,只好就地停下了车,对昏昏沉沉地如愿说:“堵车了,我背你去医院。”
如愿打着冷战,脑袋剧烈的疼痛着,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顾向阳背起如愿就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四条腿来。可是如愿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只要顾向阳稍稍跑快一点如愿就恨不得要从他身上滑下去。
“如愿,再坚持一下,我们快一点到医院记好了。”
如愿艰难地应了一声,细细的胳膊环住了顾向阳的脖子。
她的身子那么烫,她的呼吸那么轻,她细细的手臂那么无力,顾向阳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失去如愿。
“我好难受。”如愿气若游丝地说:“叔叔,我好难受……”
顾向阳的脚步缓了缓,眼眶不住的湿润起来,悲从中来。顾向阳大如愿几岁,为人处世比较老成严肃,如愿从前总说他像个老人家,所以当年她对他撒娇的时候,总是喜欢叫他叔叔。
“乖,不怕,就快到了。”
如愿带着哭腔说:“叔叔,我想回家,回中国。”
顾向阳的心颤了颤,加快了脚步道:“好,病好了我们就回中国,我送你回去。”
可如愿没有回答顾向阳,她的手臂又垂了下去,彻底陷入了昏迷,顾向阳再怎么叫她,她都不理。
“病好了我就带你回家,我们不在非洲呆了,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我还有好多事情答应你了没有做呢,你记不记得,有一场电影,我们看了好多次都没有看成?不是遇到了流浪猫就是遇到了流浪狗,或者是遇到需要帮助的拾荒老人,好不容易没有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了,又遇上坏天气,狂风暴雨的。我们一定要找机会把那场电影看了。”
如愿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顾向阳哽咽着说:“你不治病救人了,我也不出生入死了,我们就做两个世上多余的人,对别人没有用处的人,好不好?”
如愿不回答,她没有力气说话,她的身体正在被疾病攻击和摧毁,她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又轻轻地环住了顾向阳的脖子……
能做两个世界上多余的人,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