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黎子南的心情好了很多，好在他给林元杰打了电话，不然他还会以为滨凌纸业的污水处理好了，那样他岂不是白白上当了？

为了表现出对工人的关心，顾德年拒绝了林元达另外做一桌菜招待他们的提议，居然跟工人们一起坐在食堂大厅里吃着跟他们一样的大锅菜。一餐饭下来，林元达都是笑嘻嘻地陪着顾德年说话，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是在为自己的工厂能让市领导满意而心花怒放。看着林元达那个样子，黎子南的心里不住冷笑，这个狡猾的狐狸，以为耍滑头能躲过这次检查，等会儿他就让他现原形。

用最快的速度把饭吃完，黎子南借口去厕所，偷偷地溜了出去。他避开外面工人，又来到了污水处理装置的那间屋子门口。

从屋子的窗户看，只见里面有个工人站在蓄水池旁边看了看，就伸手到旁边的墙上把装在上面的一个闸门给压了下来，然后又看了一眼水池就走了出去。

等那人走远黎子南才推门进去，来到蓄水池旁往里一看，他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刚才那一池子经过净化过滤的水和旁边那池子没有净化过滤的污水一样都是黑乎乎的。

在旁边看了半天黎子南也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到刚才那个工人去拉墙上的闸门，他忙走过去试着把那个闸门又拉了上去，然后又跑到池边一看，一会的工夫出水池子又变成了清水。看到这里黎子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领导们过来检查的时候，出口池子里面的水是直接从另一个口灌过来的清水，而原入口的污水则直接流到另一个表面看不见的池子里面储蓄了起来，等到领导们去食堂吃饭，这个蓄污水的池子容积有限，不得已把清水关了，把刚才储蓄的污水又排放了出来，也就是墙上那两个闸门的作用，分别代表着是放清水还是污水。

黎子南又把闸门开关还原了回去就回到食堂。这个时候的时候顾德年他们还没有吃完饭，黎子南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对坐在他身边的蒋冬低声嘀咕了一通，把自己刚才发现的事情告诉了他。

蒋冬一听黎子南说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种手法就是传说中的阴阳池子。来慰问之前黎子南就跟蒋冬提过要特别注意滨凌纸业的污水情况，刚才看见污水处理得这么好蒋冬也纳闷，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跟黎子南点了点头，蒋冬示意他心中有数，让黎子南放心。

等吃完饭顾德年提出告辞的时候，蒋冬又笑呵呵地站了出来，跟林元达说道：“林厂长，我刚才看你们的污水处理系统非常先进，我能不能再过去看一眼，好让我们市里面其他造纸厂向你们学习这套技术？”

“那当然可以，领导们想看随时都可以过来参观考察，能够得到领导们的肯定就是对我及我们所有工人最大的肯定。” 林元达说完给旁边的亲信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过去把出水口给切换过来。

黎子南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相信急于在顾德年面前表现的大舅子蒋冬，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果然蒋冬领着大家绕着设备品头论足地走了半圈，来到黎子南说的那面墙边停住了脚步，然后快速地按了那两个闸门开关。

这时候黎子南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林元杰的事情算是成了，看着林元达在那边傻愣愣地站着，黎子南也感觉挺爽的，他虽然是在利用这件事情，但是就他个人而言，也比较反感滨凌纸业直接把污水排放到河里。

蒋冬的动作看似鲁莽,但刚一进来的时候,就一直问着旁边厂里的技术人员，所以并没有让大家感到奇怪，按完之后他又继续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水池子，诧异地问道：“这水怎么跟刚才不一样了？”

林元达赶紧快走了两步，急忙解释道：“估计这个系统哪个地方出问题了，我马上给设备提供商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处理。”

蒋冬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是该给这个系统好好修理一下，特别是要把那两个阴阳池给堵上，这样也不必每次有领导来参观你就要费心折腾一番，还要浪费这么多清水。”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议论开来，每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林元杰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这套把戏被拆穿了，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惩罚。

这时候顾德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走近蓄水池看了一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林元达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厂长，我们办工厂不能只顾着效益增长，还要考虑是否会污染环境。你们工厂虽然为市里面的经济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是这些污水也给市里的环境造成很大的影响。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赚钱，也得为子孙后代着想，你希望他们喝着被你们工厂污染过的水长大吗？”

顾德年说完失望地摇了摇头，又对蒋冬说道：“蒋局长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尤其能够发现这个阴阳池的存在，这事情属于你们环保局的管理，就好好整顿一下吧。”

说完顾德年转身就离开了，跟随拍摄的电台记者也是把这一场面录了下来。

坐在车上赶往下一家工厂时，黎子南感觉到顾德年看自己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他中午在食堂跟蒋冬耳语时，顾德年看见了他的动作，他是特意给顾德年看的，就是让顾德年知道是他告诉蒋冬，要不然蒋冬很可能就把发现阴阳池的功劳记在自己身上，那样他还是会免不了被顾德年责骂。

这一刻黎子南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好在自己中午没有回家陪父母吃饭，不然他也就没有机会发现蓄水池的猫腻了

黎子南忽然挺同情林元达，被他的表哥和市长秘书合起来算计，弄到这样的下场。不得不说他们应对这次慰问功课做得非常到位，从污水处理，到食堂饮食卫生，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可是却被自己的表哥给卖了出去。

黎子南能够想象得到林元达现在一定很懊恼，并且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的表哥林元杰打电话。想想看，刚才顾德年亲口说要环保局长蒋冬好好整顿，还有电视台也把全部过程给录了下来，这后果如何他是一清二楚。他现在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要不然等到晚上八点新闻台把白天录制好的节目剪辑播放出来，他可就傻了，这回可比上次污染死鱼的事情严重多了，那次可以解释说没有污水处理设备，现在这次是明摆着糊弄人，性质完全不一样。

本来这次陪同的领导里面还有林元杰的，可能是因为他怕尴尬，就推辞说南区那边得一直盯着，脱不开身，所以就没有过来，顾德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特意嘱咐两句要注意身体，不用那么无时无刻地坐镇守着。

黎子南果然没有猜错，他们前脚一离开滨凌纸业，林元达后脚就打电话给林元杰，这个时候林元杰正在电话里面训斥自己的堂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舍不得花钱，去搞一套好一点的污水处理系统，那样才能万事大吉。你以为人家环保局长是吃干饭的吗？你的这些小伎俩别人会猜不到？我早就说过你的那招早晚得让人发现，怎么说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着急了，你早想什么去了？”

“哥，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想想你不是也投了二十万进来吗？一套污水处理系统要十几二十万，那可是一笔大数目啊，还有投放之后每个月需要那么多电，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年下来我们要损失多少钱？把这些钱给节约下来年终当花红不好吗？”林元达怕林元杰不帮他，忙把林元杰入股这事也给搬了出来。

林元杰在电话这边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这些年来确实太过分了。你忘了上回你的厂子排放污水毒死鱼的事没？如果不是我帮你去走关系疏通，好吧，这次是这厂子早就关门了。你以为我求人是这么好求的吗？别说这回是市长亲眼看见了你耍滑头，就算只是环保局长，我也难应付。”

“哥，我知道麻烦挺大，可是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我这厂子要是关门了，你那二十万不是也打水漂了？你就想办法帮我这一次行不？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明儿我就去买污水处理设备，保证听你的。”林元达哭丧着脸哀求，却又把林元杰入股的事提出来，言下之意居然是假如林元杰不帮忙，他就别想拿回那二十万。

林元杰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堂弟了，如果这事他真的不帮忙，林元达肯定会跟他撕破脸，赖掉他的而是万块钱，心中骂了一句混蛋，林元杰道：“好，你说的啊，这是最后一次，我会去跟市长求情保住你的厂子，会不会对你做出来什么处罚，我保证不了，我只能保证你的厂子不被封了。”

林元达笑着说道：“哈哈，我就知道哥最好了，只要厂子不被取缔什么都好说，罚点钱无所谓，几天就挣回来了。”

林元杰哼了一声说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我跟你说，这次帮过你之后，我就把我的股份收回去，你别告诉我你没有钱，你这么玩早晚得出事，我不会跟你冒这样的风险。”

“哥，别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兄弟呢，咱们现在都能把市长摆平了，你以后还怕什么呢？”林元达苦兮兮地说着，不过心里面确是在冷笑不已，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哥什么事情都听他媳妇的，所以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他嫂子刘琦早就有了的想法，只不过没想到这次他提了出来。其实他才不在乎林元杰的股份现在撤出去，就像他说的，林元杰这次帮他摆平了市长，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找他厂子的麻烦，换句话说，林元杰已经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所以他巴不得林元杰把股份撤出去，这样他能够少分出去一大笔红利。

“就这么定了，现在顾市长还在考察，不方便见面，我只能打电话求他，你在厂里等消息吧。”林元杰不知道他堂弟的想法，他心里面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刚才说把自己的股份撤出来，确实是刘琦说的，刘琦也是怕因为这次就把自己的老公给兜进去，所以才让林元杰说了出来，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林元杰的堂弟巴不得他们把钱撤走，心里面还非常内疚。

挂断电话之后林元杰对刘琦说道：“你那个老同学还挺厉害的，我没有告诉他污水处理系统的猫腻，他却能发现，看来以后跟他交往我们更加要多注意一些才行。”

刘琦白了一眼林元杰说道：“黎子南这招虽然有向顾市长邀功的意思，但人家也确实帮了咱们的帮，以后你们还是好好相处的好，我相信他的政治生涯不会止步在一个小小的市长秘书，说不定将来能够当上市长呢。”

林元杰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他其实也不愿意自己的老婆为了他的事情跑前跑后，跟一些男人有暧昧的关系，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给顾德年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市长，我堂弟的那个滨凌纸业的事情，我说过他很多次，他就是不听，市长你尽管处罚他，只不过求市长放他一条生路，不要封了他的厂子。”

顾德年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嗯，我知道了，你给黎秘书打电话吧，他会去处理。”说完顾德年就挂断了电话。

说话这工夫，车子已经赶到了慰问的第四家工厂，黎子南在车里听见了顾德年说的话，所以已经把手机拿在了手里，下车后故意走得很慢，离人群相对远一些。没一会儿林元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黎子南也没有绕圈子，小声说道：“事情按照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只不过差一点我就什么也没有发现，下次喝酒林局长你自罚三杯，说吧，你怎么答应你堂弟的，要怎么处理？”

林元杰没有想到黎子南会这么说，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是那种不满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黎秘书厉害，没想到这小子连我都骗，我就给他说保证不封他的厂子，罚款什么的保证不了。”

黎子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林局长，他这个污水处理系统没有作用，直接向河里面排放终究不太好，我想要不就借着这次机会，强迫他把这套系统给上了？”

林元杰苦笑了一声说道：“黎秘书，不瞒你说，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说过了他很多次，他就是不听，说急了就给我来一句，即使买了安装上他也不会打开用，说这种费电费钱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既然如此黎子南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彻底解决这个。他当然可以让电台把这件事情爆料出去，但是顾德年和林元杰这两人得罪了哪一个都得不偿失，只有自己真正到了一定高度，不受掣肘时才能放手干自己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他说道：“行，林局长，我知道怎么做了，晚上的新闻我会把他们工厂都撤下来，让电台把他们厂的录像带毁了。罚钱整顿什么的，我相信蒋冬会处理，不过你放心不会把你堂弟的工厂关掉。”

黎子南没有心情听林元杰的感谢，又客气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黎子南之前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所以昨天就提早跟电视台那边的人说了，一个工厂要专门用一盘带子，便于保存记录。

在前往第五个工厂时，黎子南特意挤上了电视台的车，他跟电视台的人说明情况并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后，就把滨凌纸业的录像带要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