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已在此恭候多时,他当然没烧粮,曹军那点粮也不值得烧。此刻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侥幸从睢陵逃出的脸色煞白、双目通红,浑身簌簌抖的百姓。
“这么说,曹军粮草已尽,城中因抢粮之故,大肆屠杀……”马悍听完周仓的禀报,再朝那些个百姓扫了一眼,心念转动,有了决定。当下和颜悦色对众百姓道,“你们是否还有亲眷在城内?”
“有!有!我还有二子一女,俱被困城中。”
“我的从兄及其妻室,也没能出来。”
“我舅父舅母,还有两个外甥,眼下是死活不知哇……”
一时间,船上哭声一片。
马悍毫无不耐烦之色,只轻轻一句话,就令现场噤声,他说道:“救人如救火,你们若想尽快救出自己的亲人,就好好听我说。”
船上一片寂静,只有马悍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我要你们跟随我的下属回到睢陵,告诉城内的民众,我,辽东骑都尉、领辽西白狼城守,马悍,将会从曹军的屠刀下,将尔等尽数救出,请大伙安心等待。”
十几个百姓面面相觑,这年轻人竟然是个骑都尉,还是什么城守,但这口气未免太大了吧?你一个辽东军将,怎么指望兖州军兵给你面子?
马悍淡淡道:“我不要求你们现在相信,我只希望你们给自己的亲人一个活命的机会,要不要,你们自己决定。”
当你陷入绝望时,有人给你一线希望,不管多么渺茫,你会放弃么?九成的人都不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自信满满的年轻都尉,用自己的性命赌一次。
周仓与两名白狼悍骑一身披挂,骑健马,执刀弓,十余百姓紧随其后,一齐前往睢陵致书。
刚行出不到三里,就被曹军巡哨现包围。面对明晃晃的刀枪箭矢,周仓满不在乎掏出信件,在曹军士卒眼前一晃,大大咧咧道:“某家辽西白狼营军侯周仓,奉城守之令,致书贵军主将行厉锋校尉曹君。”
曹军一个都伯(相当于队卒)怀疑道:“辽西?怎么能?你把信件拿过来看看……”
周仓牛眼一瞪,凶光毕露:“看?你他娘的识字么?装什么士子!此信事关重大,若误了事,你吃罪得起么?”
周仓一顿抢白,令曹军都伯又羞又恼,他当然不识字,只想拿过信件交上去,然后再押这几人入城而已。但看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曹军都伯心里也打鼓了,不敢造次。一边派人通知,一边将哨骑分散于两侧,监督周仓三骑及一众畏畏缩缩的百姓向睢陵城行去。
此时睢陵城内已是血流成河,暗红色的血还来不及凝固,又有新血泼洒,一路浸渍蔓延,倾泄入东北面的水门,宛如红色颜料,将水门那片水域染成赤红。
曹仁就站在城头之上,耳听城内声声惨绝人寰地哀鸣,冷然望着这鲜艳夺目的江水,这一刻,他已然忘记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站在高墙之上,曹仁看到北面一骑飞入城,然后甩缰下马,沿着紧靠内墙的长长运兵道急促奔上,很快来到自己面前,跪禀道:“江北岸巡骑截获三骑及十余出逃庶民,来人自称为辽东骑都尉、领白狼城守马悍麾下军侯,有重要信碟交与校尉。”
“辽东?骑都尉?马悍?”曹仁大讶,连续三个问号。此前他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而且辽东在他的印象中为海天一隅,距此数千里,怎么会有一个骑都尉跑到这里来?但不管来意如何,如果当真是一个骑都尉的话,来人身份不在他之下,不失礼。
很快,周仓三人被带到城头,而那十几个百姓,则因曹军不明他们与白狼城的关系,不敢妄动,暂时看押在城门下,令这些百姓心令稍安。
看到虎虎生风,顾盼生威的周仓登上城头,曹仁不禁暗暗惊讶,此人一望便知是如兄长帐下督典韦一般的猛士,若让兄长见了,必见猎心喜。这马悍手下有如此人物,本人又如何?
但当曹仁接过周仓奉上的信件后,原本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一下烟消云散,勃然大怒。
“备马!”曹仁对周仓怒目而视,“前头带路,我要拜会你家城守!”
“以。”周仓嘴里应着,脚步却不动,“在此之前,是否先请校尉表现一下拜会诚意——先停止屠戮。”
曹仁用杀人的眼光凌迫周仓,后者却不为所动。僵持一会,曹仁神光内敛,缓缓点头,向后招招手,一名帐督近前,曹仁取出符令,交给帐督:“传令,暂停清洗。”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