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笑了笑,顺着狄仁杰递过来的台阶下,“总之,这事狄爱卿功不可没。”
狄仁杰拱手,“臣惶恐。”
“别惶恐了,朕还有事情想与狄爱卿商量。”
狄仁杰一愣。
李治说道:“说起来,是朕的家事。”
狄仁杰闻言,登时恍然,“圣人所言家事,是否指永昌公主出降之事?”
其实身为帝王,是无法说一句此乃朕的家事,何须外人来管的?当然,从前李治废王立武时用的这招例外,当时是因为有李绩那样的两朝重臣表态,认为那是帝王家事,无须过问臣子。并且当时李治皇权被几个顾命大臣及贵族所牵制,急需从几个顾命大臣中将皇权夺回。非常时候,非常手段。
可如今不一样,如今是帝王的女儿要出降。
圣人和皇后殿下最宠爱的小公主,也是被整个帝国百姓都捧在心尖上的。若是圣人说一句此乃朕的家事,诸君无权过问,那会寒了大臣和百姓的心。
李治揉着太阳**,神色有些疲倦,十分委婉地将永昌小公主所谓选驸马要选有本事的择偶言论跟狄仁杰说了。
狄仁杰也跟着抬手揉了揉额头,有些困难地说道:“公主不愧是圣人与皇后殿下之女,见解十分独特。”
李治:“……狄爱卿若是想说她胡闹,也并无不可。”
狄仁杰苦笑:“臣不敢。”
李治似乎也是没有精力跟狄仁杰拐弯抹角了:“朕听临川长公主说,有个叫宋璟的少年郎,才学十分不错,虽然出身并不显赫,但长安城中许多年轻才子都想与他结识,临川长公主家中的小郎君周季童,与那名叫宋璟的人交情便不浅。可年轻人,朕总担心他们阅历尚浅,识人不清。”
帝王说着,语气便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就是这个宋璟的少年郎,让他的永昌公主跟父亲唱反调,本事不小得很哪。李治心里既希望这个宋璟是真的名副其实,又希望这个宋璟其实是个绣花枕头。
狄仁杰听到这儿,已经明白李治的意图,当即起身拱手说道:“臣择日便去去见一见这位名叫宋璟的少年郎。”
李治闻言,满意点头。
李治虽然让狄仁杰去看宋璟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心里也琢磨着晾了李宸几天,她大概也有可能重新想好了驸马的人选,弯抹角地让下面的人去暗示永昌公主,圣人这两年念叨着想喝几杯好茶,公主似乎也许久不曾去长生殿煮茶了呢。
李宸闻言,登时了然,带着舒芷等人带着茶具去了长生殿找父亲。
李宸还没去长生殿的时候,李治放下手中的奏折,在屋里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想着万一那天他火气没控制好,永昌心里难过了怎么好?他从来都没舍得给她半点脸色看,该不会那天板着脸让她难过了,不来长生殿跟父亲煮茶了吧?
李治又来来回回绕了两圈之后,终于听见外头动静了,赶紧坐好,一手毛笔一手奏折。
李宸进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阿耶,永昌来了。”
他才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了一眼女儿,然后再不紧不慢地微微颔首,“过来了?”
李宸脸上挂着微笑,“昨个儿陆寺丞让人从不羡园送来了茶饼,永昌尝了下,觉得十分不错,便想前来分茶给阿耶尝尝。”
“她并不是小心眼之人,”李治心想,“心中也还想着父亲,那天不该对她那么凶的。”
李治放下手中的东西,顺着女儿送过来的台阶下来。
李宸脸上带着微微笑坐在父亲对面分茶,她分茶的技术虽然说不上出神入化,可依然行云流水,一套动作下来,赏心悦目。李治一边喝茶,一边听女儿说这几日的趣事儿。
然而在李治问到她是否想好驸马人选之时,李宸将手中的茶具放下,看向父亲,“阿耶,我还是想要选宋璟当驸马。”
李治原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为什么非得是他?”
李宸消极抵抗,不吭声。
李治:“长安城中那么多的少年郎,莫非谁都不好?当年英国公李绩的嫡长孙李敬业,难道比不上这个宋璟?”
李宸抬眼,看向父亲,固执说道:“我只想要宋璟那样的。”
李治被女儿的固执气懵了,“那宋璟是个什么来历?你见过他几回?你居然为了他忤逆父亲?”
又要为宋璟吵架……在一旁捧着茶具的舒芷大气都不敢喘。
李宸并没有激动,只是十分平静地跟父亲讲道理:“宋璟与李敬业各有所长,我就是喜欢宋璟这样的,他有什么不好?他与李敬业一样幼失父亲,李敬业还有英国公李绩教导,宋璟却是连祖父也早早去世。他自幼孤苦伶仃,可从小就宅心仁厚顾及旁人,有什么地方比李敬业差?若说他差了什么,不过就是差了一个像是从前英国公李绩那样的祖父。”
李治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快跳起来,她居然还学会跟父亲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