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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的确如陆小凤所说那样是个冷漠的人,就算小时候被一个人单独扔在这偌大的万梅山庄,只有老管家担忧地看着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伤心,他从小缺少表情,也少有感情波动的时刻,为了让他能如正常孩子一般哭笑,那人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但他只是不想笑,也许就是天生的缺少感情表达,那个人只是想让他安全,而西门吹雪能够懂得那人的心思。说他早熟也好,说他冷漠也罢,他不在意。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几个人。
西门吹雪不知道在他面前这个人是如何走进他的心里,说他是因为默契也好,还是知音也罢,他只是不想这个人死掉。更别提是死在谁的愚蠢的计划和利用下。
他冷漠不假,但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也的确用全心去回护。哪怕他自有思量,但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个霸道的人,不许你做什么你就是不能做,哪怕自己的性命也不行。
叶孤城被他专注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动了动身子,轻咳一声,眼睛落在西门吹雪的脸上,又游移到别处,最后盯着虚空的某一处道:“叶家的确是前朝人,被现在当朝的皇帝除掉后,就龟缩到海外,自然而然的经营白云城,其实先辈的确想要复辟,但他失败了,传到我这一代,我爹是个武痴,我娘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说罢停顿了下,看着西门吹雪认真的听着他说话,掩过心里涌上来的复杂心情,继续道:“所以他们当然不喜欢什么复国,再有当初要复国的先辈用他的失败给我们一个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想着战争。”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后来呢?”
“后来啊……”叶孤城的视线放空,仿佛又一次见到了当年的情景。
“后来,一把大火毁掉了那时还算幸福的一家,我娘直接丧生在那场大火下,我爹的武功按理说不会死在大火里,甚至还有余力救下我娘,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爹被人下了药,大火时身受重伤,也就何谈救出我娘。”
“那场大火烧光了一切,除了老管家拼死把我救出来外,无一生还。”
“我站在那一堆废墟上时,从来没有那么恨过,恨得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那天我突然想起祖父的一句话,他说,我们叶家,没有自甘平庸的人。”
说完这句话,叶孤城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另一个人手里,他低头,就看到因为太过激荡的心情紧握的拳,指甲划破了手掌,点点血液染在其上,这时他才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疼痛。怔了怔,动了动手指,西门吹雪一脸淡定的放开了握住他的手。
“所以你决定复仇对吗?”虽然叶孤城没有说出那场大火怎么来的,但以西门吹雪的聪明,又如何猜不到,就因为这样才觉得痛惜。看着他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满脸痛恨紧握着拳,终于忍不住握了上去。
叶孤城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冷声道:“你要阻止我吗?”
西门吹雪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本不该这般。”
他又何尝不知不该这般,但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的话,自己的父母的惨死就是应该?
“那南王世子是怎么回事?”西门吹雪想了想又问道。
“复仇的第一步就是武装我白云城,所以我在联络武器时遇到了他,发现……他野心勃勃,竟想要篡位,而我只要那个人痛苦就够了,于是我们一拍即合,我助他登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西门吹雪听罢沉声道:“那么他背着你做的事你知道吗?就像这次的替身事件。”
叶孤城沉默。
“你这算是与虎谋皮。”最后西门吹雪下了定论。
叶孤城闻言想要反驳,转而想到唐寻的口述,又闭上了嘴,的确,南王世子做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现在更是联系不到白云城内部,种种的一切都在表示他被那个他从来没有看在眼里的徒弟背叛,但以他的骄傲,这话又如何说的出口。
沉默半晌。
西门吹雪也不在意他的沉默,拿起桌上的剑,一寸寸抚过。叶孤城看着他的动作。
“你做着与你的剑道相悖的事情,你说过的诚于剑,而现在,你连剑都背叛了。”
叶孤城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痛苦之源。
他抛弃了他的剑道,背叛了他的剑,所以再也拿不起这陪他多年的伙伴。
“我待如何?”
“你告诉我我待如何?!”
好似终于承受不住一般低喊出声,又在看到西门吹雪清澈的好像能看清他隐藏一切肮脏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西门吹雪划过剑柄细致的花纹纹路,缓缓摇头:“是你拒绝它,而它一直在等待你,如果要说的话,是你该拿起它。”
“不。我做不到。”叶孤城颓声道,声音里带着浓厚的仿佛要溺死人的压抑,他那明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现出深重的无力,即使在复述过往事情时也没有出现的无力。
“我的道和你不同,我的道是诚于人,坦诚面对本心。”
“就算身负血海深仇又如何,我心即剑,我心之所向即为剑指。”
“无所顾虑,无需顾虑。”
“所以就算为了复仇而拿起剑又如何?我不需要别人的赞同,我只要走自己觉得对的路。”
叶孤城看着一脸严肃说着他的剑道的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原来自己所纠结的,所痛苦的,在他看来一切都不算什么吗?
他的论调前所未闻,但又是那么的让他心折。
西门吹雪即使在说着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时脸上也是无甚表情,甚至一丝波动都没有。在他的眼里,皇权是什么,皇帝又是什么?
就是这份淡定从容才让叶孤城震撼之余,有了一种败了的感觉。
无关剑道,无关招式,只为这份洒脱和心胸。
他自认不如。
“与自己的剑道相悖,那就改变剑道。何为剑道,那是我拿起剑的初衷,当有天觉得自己拿不起这剑,如果不想弃剑,那何不反其道而行之,自然迎刃而解。”
“我御剑,而不是它左右我。”
说罢,西门吹雪拿起那把海外神兵挽了个剑花,流畅的动作带着舍我其谁的强大气场。这不是什么高深困难的招式,也不是什么快速的让人看不清的动作,只是一个寻常的,随便一个学剑之人就会挽的小技巧,偏偏让叶孤城移不开眼睛。
按理说如果有人,别说拿了,就算碰一下他珍若重宝的剑,他也是要给那人点教训的。可对象换成西门吹雪的话,他心里掀不起半分波澜,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的满足感。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看着西门吹雪随性而起的剑舞,白衣翻飞,凛然的杀气化为乌有,剑锋所指,精准的剑气如臂使指,一套剑耍下来,一个神采飞扬,笔锋犀利的“道”跃跃然于眼前。
叶孤城的眼里划过赞赏。
这个人,的确有让人心折的魅力。
而且他和自己是那么的合拍,让他忍不住也想做些什么。
心动然后行动,站起身,抽出西门吹雪扣在腰侧的剑,剑锋的利芒随着被抽出剑鞘的一声低鸣一闪而过。
叶孤城随着西门吹雪的动作,配合着他在身后一样用剑气在那个“道”字旁边写下什么,如大海般磅礴的剑息惹得手中剑发出声声震颤。转瞬间一个巧夺天工的“剑”被深刻的刻在刚才西门写下字的左边墙上,如游龙惊鸿,清新飘逸,如叶孤城这个人一般,给人贵气而高不可攀的感觉,和旁边铁画银钩的“道”相得益彰,两相呼应。
收了剑,叶孤城抬眼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和站在旁边的西门吹雪相视一眼,一同看向墙上的“剑道”。
西门吹雪淡然道:“这不是很好。”
叶孤城好心情的回道:“这把剑的确是把难得的绝世好剑。”
西门吹雪递过他的剑,而这时叶孤城也把剑递过来,两把神兵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同时一愣,还是西门吹雪反应快些,他揶揄道:“还不接过自己的剑?”
叶孤城迟疑了下,然后还是拒绝道:“还是让它放在你那里一些日子吧。”他没有说原因,西门吹雪也体贴的没有继续询问。随即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把叶孤城的剑别在了腰上,转头对一脸呆愣的叶孤城道:“那就麻烦城主照顾我的剑一些时日了。”
“……”
叶孤城的心漏掉一拍,他想问西门吹雪,他知不知道互赠佩剑的含义,更何况对于剑客来说,剑的含义。
但对上西门吹雪清澈见底的眼,又在心里摇了摇头,西门吹雪这人的眼里只有剑,对于这些事情也许并不了解,他可能只是想要安慰我,让我找回状态才如此行事,我却如此想他,的确不该。这么想着,也就释然了,放松心态把剑别在了同样的位置。
西门吹雪见他没有拒绝,柔和了眼神。
二人谈妥,索性商议着出去找其他四人,他们见到那四人时却是在□□院,还未走近就传来陆小凤咋咋呼呼的声音:“这不可能!让我们再来。”
走近一看,就看到他们四人凑在一起,这时正是陆小凤掀了脸上的□□,喊过后又急急忙忙贴上另一个,然后问唐寻:“这人你知道是谁吗?”
唐寻一脸淡定:“江南花家隔壁邻居王二毛。”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听到答案挑了挑眉,感兴趣的看了下去。
“什么?!你这都知道?!”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无可复加。他咬咬牙,不信邪地掀了脸上的面具,又翻出一个糊在脸上,急忙问道:“这个呢,这个呢?”
唐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毕翠楼的小厮小玉。”
“……”陆小凤感觉自己被打败了。
陆九奚在旁不忘打击他道:“都猜了这么久了,你敢拿出一个寻寻猜不到的吗?”
陆小凤不忍直视他那张得意的脸,咬牙回道:“还寻寻,你恶不恶心。”
“那凤凤,你倒是拿出来啊,别认怂。”
“……呕!”
花满楼任由他和陆九奚斗嘴,发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到来,牵起一抹和平常无二的笑容:“你们来了。”
“他们……?”
“陆小凤说是无聊,非要找些乐子,无意间发现唐兄能认出他的伪装,这不,来了兴致,怎么也要找出一个唐兄猜不出的□□,结局如你们所见,陆小凤猜了快小半个时辰也没难倒唐兄。”说罢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边的笑意久久不散。
叶孤城来了兴致,感兴趣的问道:“真的都能猜出来?”
花满楼笑道:“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唐兄还真的把面具的名字都叫了出来,也由不得我不信了。喏,你看。”点了点几人所站的地下,那里堆积着小半边的面具,形形色_色的面孔都有,打眼一看也有七八张之多了。示意两人看。“地上这些都是唐兄猜出名字的面具,我估计陆小凤也拿不出更多的了。”
话音刚落,陆小凤就嚷了起来:“不玩了不玩了,面具已经没有了!”惊奇之余他也好奇唐寻这一手认人的本事,好奇地问:“这些人的面孔你是怎么记住的?明明你没见过不是吗?”
唐寻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一脸不可说。
唐寻:我总不能告诉你这是我自带外挂来的吧??
陆小凤撇了撇嘴,倒是没有深究下去,弯腰收拾之前随意摆放的面具。
倒是唐寻看他一张张仔细的收起面具,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面具?”
陆小凤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
花满楼笑着打断他:“有什么不可说,这是他的另一个好朋友,人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给他的。”
陆小凤佯装生气:“花七童你不要拆台!”随即转念一想,又笑道:“没错,司空摘星的伪装比我来的高明很多,改天介绍他给你认识,他一定会让你认不出的。”
唐寻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面色带了些古怪,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个面具……方便说下制作过程吗?”
陆小凤注意到他的脸色,又听了他的问题,转念一想就知道唐寻在顾虑什么,他摆摆手道:“这是司空摘星的拿手绝活,我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我可以保证,绝不是从人脸上扒下来的。”
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陆九奚踹了一脚:“你还说我恶心,自己说的这是什么。”
陆小凤一脸委屈,揉了揉被踢到的小腿道:“这不是你家寻寻想问的吗。”
唐寻掩了嘴轻咳一声,瞥了一眼陆九奚。
被看的那人一个激灵,转身又踹了他一脚:“寻寻是你叫的吗!”
陆小凤趁着陆九奚看向唐寻的空档,飞快地拽了下他的卷发,然后快速跑来花满楼这边,冲着疼的呲牙咧嘴的陆九奚做鬼脸。
花满楼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出陆小凤一脸小人得志的欠揍表情,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总惹他干嘛。”
陆小凤笑了下,没有回答。
笑过闹过,总要想起正事,于是他们又坐回了正堂。这时陆小凤敏锐的观察力终于上线,他一眼就看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不同,随即瞪大了他那双本就显得水润的明亮眼睛,趁着叶孤城注意力不在这里,捅了捅一脸淡漠的西门吹雪,颤抖着声调,气息不稳地问道:“你和叶孤城……你们?!”
西门吹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算这样也平息不了陆小凤的惊讶,深呼吸几口气,才终于说出话来:“你做为一个剑客,不会连互赠佩剑这种事情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吧?!”陆小凤一口气把叶孤城的疑问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
就看西门吹雪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这个自然。但他接了不是吗?”
陆小凤,陆小凤竟无言以对。噎了半晌才气息微弱的回答:“你想没想过,如果他不知你此举动的含义呢?也许他只以为你是随性而为?那时你待如何?”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脸随着陆小凤的话更加可怕,那双幽深的眼颜色更添暗色,他缓声道:“总会知道的。”
陆小凤听了他的回答,不知怎么感觉更加糟糕,此时此刻他深刻的后悔把叶孤城带出白云城的举动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那个什么都不在意,一旦在意就固执霸道的没边的西门吹雪抚过叶孤城的佩剑。一口血梗在喉间,要吐不吐的撩拨他的神经。
在观察了几天后,陆小凤也终于放弃了,爱怎样就怎样吧,他这个外人就不去掺和了,这两人一个没有那个意思,一个内敛的让人看不出端倪。直到现在还一脸正直的相处,更甚者比前些日子更加亲密,叫他这个看在眼里的人简直想把喉间的那口血再咽回去。
这天夜里,就听一声闷哼,散在空气里微不可闻,但在其他人耳里就好像炸雷般响起。
推门而入后才发现叶孤城按着肩膀一处,在指尖隐约能看到殷红的颜色,西门吹雪的眼睛一缩,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把人扶到床_边坐下,扒开他的里衣就看到被暗器伤到的伤口,正茵茵地往外流出血液,血液呈现暗红色,一看就知道暗器被涂了毒。
顾不得疑问西门吹雪为何来的如此快,叶孤城按住里衣,阻止他想要继续扒下去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西门吹雪沉着着脸:“这时候就不要争了。”说罢干脆利落的撕开自己的衣袖,找出来上好的伤药,稍微驱了毒后将布条飞快地包扎好,“这几天就不要碰水了,到底是何人伤你?”
叶孤城无奈道:“你忘了我也会些医术,不会怎么样的。”
西门吹雪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