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有请。”罗峰低声道。
“我昨日不是才与大汗见过一面么?”郭仲堪微微皱眉。
“所以……将军还须提防。”罗峰说道。
两人对视了眼,沉默了下来。
罗峰低声道:“昨日将军面见大汗时,陈芝云虽然已经死了,但消息未曾传来,我等还不知晓。而今日,谁都知道,陈芝云已经死了。”
郭仲堪默然不语,眼睑垂下。
罗峰语气低沉,神色凝重,道:“将军自踏破神国部落以来,只在初时受得重赏,后来大汗待您如何,您也看见了……大汗对于您的进言,完全不予采纳,也逐渐疏远冷淡起来。在北方这些蛮夷部落之中,或许还不明白其中的预兆,但您自幼熟读兵法,熟知中土过往朝代,应该知道,这是功高震主了。”
郭仲堪微微闭目,道:“我从无反心。”
罗峰问道:“属下能信,麾下将士大部分也能信,但是草原上的贵族信么?但是大汗相信么?”
郭仲堪吐出口气,沉声道:“这些时日,我总在想,中土未平,该有我领兵南下,大汗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罗峰摇头道:“元蒙比之于梁国,更为强盛,但因为陈芝云名震天下,有所忌惮,现在陈芝云死了……梁国与蜀国大战一场下来,元气大伤,尽管接手了蜀国的国土,但尚未完全慑服,在大汗和熬岳眼中,梁国不过只是一块肥肉罢了。若只是要吃一块肥肉,熬岳想来自信不小。”
郭仲堪沉吟道:“一国之大,变数无穷,怎是这般轻易可以断言的?”
罗峰叹道:“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将军征战天下,深知变数之危,但大汗实际上不过只在草原上争锋罢了,说白了便是蛮夷之辈,不识兵法,粗通谋算而已。这蛮荒大地的部落,对于兵法诡道,全然不识,只是认为,兵强马壮,便可以砸碎孱弱的梁国……”
说着,罗峰沉声道:“陈芝云这等名将,也是死得不明不白,已是前车之鉴了。”
郭仲堪看着手中的信纸,上面正好是记载着陈芝云死讯的消息。
他闭上双眼,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低沉了下来。
“属下是看出来了,无论是将军,还是陈芝云,甚至是那位已经死去的蜀国大将军,都是功高震主之辈。”罗峰微微摇头,道:“才能越高,越是受君主忌惮,你们能够征战天下,能够运筹帷幄,却揣摩不了圣意……反倒是邓隐熬岳之辈,深得圣意。”
郭仲堪忽然睁开双眼,看着罗峰,摇头道:“不是揣摩不了圣意,是因为忠义之辈,不可妄自揣测。尤其是陈芝云,他是文人,最是注重规矩,不敢逾越,不敢妄自恶意揣度,他也同样相信,君主高高在上,必定能够公平处事。”
罗峰问道:“陈芝云是失算了,那么将军觉得,大汗可会如此?”
郭仲堪深吸口气,道:“我不是陈芝云,大汗也不能以中土皇帝的心思来揣测。”
他站起身来,看着罗峰,说道:“但即便如此,这一场宴请,还是应该去的。”
罗峰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为什么?”
郭仲堪说道:“我不能叛,也不能逃,平定天下,是郭某人一生之愿。我会与大汗细谈一场,至少,真要到那个地步,也不能在现在。”
罗峰问道:“您是怕少了您领兵,军中大好男儿,会有不必要的牺牲?”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郭仲堪深深看了罗峰一眼,道:“我如今打下的天下,是替大汗打的,到了真正打下梁国之后,大汗真要处置我,便又不同了。”
罗峰隐约明白了些。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功成身退,远离朝堂;还是就此造反,夺下原本是他打下的江山;还是任由大汗处置,慨然赴死……对于现在的郭仲堪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他,还想领兵,攻下中土。
“我要赴宴,与大汗细谈一番。”
“谈不拢呢?”
“那便再说罢。”
言语落下,又自沉默。
良久,罗峰说道:“将军在战场上,喜欢用丈二重戟,我去取来?”
郭仲堪道:“营帐之内,施展不开,用刀罢。”
罗峰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