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证在钱包里,但石涧仁依旧坦荡荡的掏出水厂工作证递过去:“我是他朋友,今天打电话知晓生病,过来看望。”
黑西装甚至还盘问了石涧仁是怎么认识秦良予,现在身为什么样的身份以后,真的当面记录下来这些话,才放行。
这接近十分钟耽搁里,楼道上十多个男女自然是盯着石涧仁看,石涧仁也反过来把他们仔细打量一番。
从奶茶连锁的时候,跟江州乐开始打交道,后来石龙镇、月亮湖到产业园,江州乐的餐馆都有强力助阵,既有秦良予很认同石涧仁的原因,当然也没让江州乐少赚了钱,但这个过程中,石涧仁一概只是和秦良予口头达成协议即可,余下能看到的就是餐馆经理级别的最基层人员了,他还没看见过秦良予最亲近的这些人。
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子应该四十多了,抢在其他人之前过来询问石涧仁是谁,听闻石涧仁名字以后很有些防备的把他送进病房,其他人更加奇怪的看石涧仁这两手空空的模样,哪里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所以有位黑西装也跟过来,站在了病房门口。
石涧仁的目光还是在中年男人等人身上巡视而过,然后投到病房里躺在一堆仪器和输氧管中间的老朋友脸上,只看这一眼,石涧仁再次确认,秦良予也没多少日子了,他这状态几乎处在身体机能内外衰竭的阶段,更重要的是,秦良予自己也接近放弃了。
简单的说,已经能嗅见那股死气,在老头子最后的阶段,石涧仁无比熟悉的气息。
生命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物质在人体内生生不息,到最后离开躯壳带走了生命力,能不能永葆青春的获得长生不老的特权,这已经是古往今来无数站在人类巅峰上的王者梦寐以求的事情,拼了全天下的资源,也想让自己再活五百年吧。
而秦良予这样一个官商复合体,操劳几十年迎来送往,也该享受下幸福生活了吧,但石涧仁看不到什么想跟病魔或者命运斗争的迫切希望,老人就那么神情木讷的躺在那,比石涧仁印象中那个驻京办主任也就过去三五年时间吧,才七十岁不到的年龄,陡然一下就变得如此苍老了!
这种巨大反差,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叹生命无常,感到人活一世到底有什么意义,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到最后还不是死了一抔黄土一座坟头,光条条的来又光条条的走,什么都带不走,曾经显得那么重要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在岁月面前都是个笑话。
石涧仁来不及感叹,上前几步躬身:“老秦,我来了……”
仿佛眼珠都枯涩了,意识也停顿一下才转过来对焦:“啊,来了?”
外面稍微喧哗一下,一套看望病人的花束跟水果篮中规中矩的被店家送上来,不过石涧仁和秦良予都没有回头去关注,年轻人低声:“熬不过去了?”
秦良予已经有些散开意识的眼珠对石涧仁默默的点两下,声音比电话里听见还衰弱:“不想熬了,这一次是过不去了,所有根底都被翻出来,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我也罪有应得,做过很多错事,活该。”
石涧仁不会安慰人放宽心或者别想那么多,点点头就在旁边坐下来:“朝闻道夕可死,好吧,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需要我帮你做?”
秦良予苦笑一下:“外面我的子女后辈看见了么?”
石涧仁点点头还是实话实说:“看见了,没什么成器的,这时候的心态恐怕都纠结在你的遗产上,既没想过你现在躺在这里的前因后果,也没想过力挽狂澜,只想的是要别其他人多分点,几乎全都是这样的想法,落到这种地步,我想你还是要负很大的责任,我早就说过,从秦家村牛皮哄哄的状况,也能看得出来你对他们的约束并不是很严谨,所以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良予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枯槁一般的面容都回光返照一下动容了:“你……唉……”
石涧仁可能真的是从万乾的身上感受到了家教的重要性,不是说万乾就有多优秀,而是对比王驊,再看看现在病房外那帮庸才白眼狼,自己以后真的要把教育孩子当成重要的选项:“我是不会跟他们打交道的,糟心,更不用说还要我协助他们帮什么忙了。”
没想到秦良予丝毫没觉得他冷酷冷漠:“照顾他们?我死了,江州乐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几千名员工就会彻底改变,有手艺有脑子的当然能另起炉灶,可大多数……我已经把整个集团公司股份转赠给了你的青少年康复中心,未来请帮我把这份责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