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不单是父皇最新信任的人,而且,林家人口简单,同余家相比之下,就好上手的多了。
况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父皇似乎对林家的小姑娘很是回护,但奇怪的是,却并没有想让她做下一任皇后的意思。
而至于这一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就要得益于他那心如明镜的母妃了。
十年间,他的母妃从一介小宫女升为四妃之一,还顺利生下一子一女,并且都成功养大。可以说在揣摩人心、特别是父皇的心思上,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与貌似心细其实看得并不长远的九妹不同的是,他看似吊儿郎当,但似乎却也继承了母妃这份天赋,并且已经能够完美地运用了起来。
可惜,看得越清晰,心情便越复杂。
既然父皇不想林家出皇后,那么他就不能真得娶了林家女。
这也从那日父皇因着林家姑娘训斥他的事情上能看出一二。
他其实并没有放弃对自己这个尚且还年幼的儿子的期待,若是不然,他也不会为此朝着自己这个平素很得他喜欢的儿子发火了。
也是因此,他得以隐约窥见了帝心,也因此忽然明白了母妃要他接近林家小姑娘的用意。
在父皇的眼中,林家是要保持清流不变,传给子孙后代的世家。这样的世家,是绝对不能成为后族的,甚至连嫁入皇家都是应当尽量避免的。
所以,可以赐予她们宠爱疼惜的荣耀,却并不会赐予她们在寻常百姓看来光耀门楣的皇族婚姻。
由此,哪个皇子若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跟林家联姻,那么不是真情种,便是对皇位毫无兴趣了,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而无论哪一种,在这种兄长们为了皇位斗成乌眼鸡的时候,这样性情中人的儿子,对父皇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
因此,他便会在全力阻止这事儿发生的同时,愈发会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了。
如此绝妙的戏份,果然只能靠着林家才能成功。
他到了此刻方才明白,而这一点母妃却早在金陵,第一次见到林家小姑娘的时候,便发现了。
这等洞察秋毫的心思,实在可怕。
不过,幸好,这个人,是他的母妃。
也是因了这个事儿,他被母妃私下里也好好敲打了一顿。无外就是将少年人“爱而不得”的模样演的愈发逼真些,但是心中一定要有分寸,千万不能“假戏真做”。
可惜,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似乎再要保持距离,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平素总是表情淡淡的、有事情的时候却能杀伐果决的小姑娘,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所谓的“爱而不得”,其实完全不必专程扮演,便已经入木三分。
因为他是要争夺那个位置的人。
除了那个位置之外,他心中不应有真正想要的东西。
就算有,也绝对不能流露出来。
否则,等待他的,就只有永远的失去。
这是生在皇家的悲哀。
更是母族式微、处境凶险的他的悲哀。
为了母亲和妹妹,他不能失败。
那么,就只能哀伤着,听话地远离这个“心中所爱”了。
如此,父皇和母妃都会满意,兄长们也并不会对还沉浸在“情伤”中的他过分警惕,简直皆大欢喜。
只是心中好似真的有些难过,或者,如很有经验的九哥所言的,过段时间,便就好了罢。
感觉到该注意他的目光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再看下去便不合适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落在代钰身上的眼神,转头朝着迎接出来的贾珍夫妇微笑道:“恭喜威烈将军喜得佳妇,我此番不单是自家要来恭贺将军,且还是要代一位故人来为新妇贺喜。”
贾珍笑道:“郡王爷大驾光临,珍等顿觉蓬荜生辉,不知道是哪一位故友?如何没有一道儿同来?”
宗祈笑道:“那位故友原本同秦家有旧,听闻秦家娘子得嫁贵府,十分欣慰。然却因事务缠身不及赶来,故便发信给我,再三要我走这一趟,替他送些薄礼,故此我便不请自来了。还望将军别怪小王忽然前来,太过失礼。”
贾珍当然诚惶诚恐地连连说“不敢”。然后便命人接了礼单,将宗祈让入堂上,奉为上宾。
虽然被这位贵宾中途打断了片刻,但贾蓉和秦可卿仍是顺利拜了堂。
礼成之后,宾客们各自入席。
代钰观察了宗祈片刻,见到他当真没有再如同此前一般看着自己,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那个“十六皇子被万岁爷训斥后转了性子”的传言是真的,这宗祈真似换了个人似得,说话做事,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不过,今天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着他那两个跟班儿,这倒也是稀奇了。
然而这些事,却并不关她的事儿,她只判断出来这个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丢过了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便是她想要关注,也关注不了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刚刚坐进了女宾席,王夫人就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