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身边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是有意义的,大的,小的,好的,坏的,短暂的,持久的,他们都对她的生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那么,周锦笙出现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她想,他大概就是她生命最苍凉的时候,开在荒漠上的一朵花,润泽了那段荒芜的岁月,成就了她漫长岁月中最温柔的一曲绝唱,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存在过的痕迹。
“缘分啊,不就是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我没有遇见别人,偏偏遇见了你。”
江斯谣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眼神里透着一种千帆过尽的沧桑,又透着一种勘破红尘的死寂,江城不得不多为她悬起一颗心,特意分派出一个助手留意她的动态,结果她将他的助手撞进了医院,还理正辞严地对他解释:“上次你把我的人撞伤了,一报还一报,咱们这算是扯平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道:“难道你要将我们之间的所有过节都清算一遍,将它们都抹平了,心理才会平衡?”
他的语气已是有了几分纵容的意味,他并不责怪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态度,但她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点头,一本正经道:“是的,都算清了我才能放心地走,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同样,谁也别想欠了我的不还。”
他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怪异的气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想着再派个助手留意着便是,没有再多想。
宋颜回与穆小柔的婚讯传出,可是结结实实地将了江家这兄妹俩一军。先是江城已经心乱如麻,一方面他了解宋颜的处境,对他的用意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这两个人绝无可能。但另一方面,那晚对他说过“你会后悔的”,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一遍又一遍在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散,动摇了他的信心。
自从穆小柔出现以后,一切都打乱了。在他还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的时候,她已经渗透了他的生命,蔓延到了他的整个世界。整理那段往事的时候,他始终只能找到她这一个异数,这唯一的一个变数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强悍到没有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他想,他可以将之称为宿命,她就是宿命般的存在,明明知道不能爱,他却已无法割舍。
他是要放她走,他是想将因她的到来而脱轨的生活拉回到原先的轨道上,因为他已经辜负了一个江子皓,他不能再辜负一个江斯谣。但是,不辜负江斯谣,他就必须要辜负此生唯一一个爱过的人吗?他是一个不懂爱的人,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去爱,他以为他没有爱人的本领,好不容易尝到了一次爱的滋味,食髓知味,却只能浅尝辄止,他又甘心吗?
就算与宋颜回是逢场作戏,他能保证她永远不会离开,而是等在他的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吗?他是不是真的要等到白发苍苍以后,她牵着孙子走到他面前,他却只能叹息一句当时太年轻,只能错过?
放她走的时候凭的是一股意气,随后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工作,然而,一切平静的假象在收到宋颜回那一张请柬时彻底支离破碎。他后悔了,她还没有走远,他已经后悔了。
江斯谣从来没有到过名景山庄,在穆小柔出现以前,她对他的私生活提不起一丝兴趣,他们仅仅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她第一次到他的家来,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他:“大哥,如果你敢回头去找穆小柔,我就去找二哥,反正我也活腻了。”
她不像是在意气用事,她的表情太过严肃了,联想到近日来她一反常态的平静,他完全不怀疑她说得出做得到。他突然觉得很累,他的人生何以失败至斯,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进退两难?
他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道:“斯谣,既然都放得下他了,又何不放得彻底一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不要去听,不要去见,不要去想,不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放下了?”她幽幽地看他一眼。
她不是放下了,她只是心死了。她对许云歌的算计,换来了一瞬间的快感,一夜的失眠,以及宋颜回的一巴掌。
她一直以为,他是世上那最温柔的人,他看你的时候,那目光澄明而温暖,他的双眼只专注地印着你的身影,他笑起来的时候,散了一地的流光,比云开月出的瞬间还要叫人怦然不已。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他对她却是那样的残忍。
所谓慈悲,不过是对所在乎的人而言罢了,他不在乎她,所以才会对她残忍。
但是,她从来就不是善良的人啊,他对她残忍,所以,她要对他更残忍。
她知道他不爱她,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知道,即使是毁了他所爱之人,他也不会爱她,她在他身边十几年,如果他要爱她的话,早就爱了,所以,他是真的不爱她,她知道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自己彻底死心的契机。
她找到了,他的一巴掌将她打醒了。她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她想,我终于不必再惶恐他不爱我,惶恐他讨厌我,惶恐他憎恨我了,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已经在讨厌她憎恨她了。
这样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