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初见时的孤傲截然相反,此刻他的眼神满满是普度众生的菩萨眼里的慈悲。他淡淡一笑,说:“那就来吧!”
这是世界上最最动听的话语。
“那就来吧!”
“那就去吧。”
他从来不过问因由,不强求结果,他只会无条件地支持她的决定,相信她的选择,在她需要时,给她一片蓝天,让她自由自在地遨翔。他是她的老师,却恩同再造。这是除了养育之恩以外的,最沉重如山的恩情,她哪怕是用尽一生,也偿还不尽。
在斯图加特,穆小柔不仅有Marvin,还有一班在她寂寂无闻之时相识相知的好友,他们曾是她留下的理由,如今又成了她不想走的理由。
她就像是一棵被移栽的树,开始的时候还会思念着故土,后来,当她慢慢习惯了另一个地方的土壤,渐渐习惯了身边的花草、空气、蓝天、白云之时,突然有一天,她要重回故土,那颗平静的心却再激不起波澜,甚至还感觉到被连根拔起之时那颤抖着的丝丝入扣的疼痛。
相反的是,穆小柔在国内没有什么朋友,自她从德国回来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家里黏着即将临盆的大嫂谭思明。
穆小柔小时候有个很要好的姐妹淘,后来她搬家了,两个人便渐渐失去了联系,不了了之。后来结识的朋友,反目的反目,疏远的疏远,到头来留下的寥寥无几。纵观她的小前半生,空负一身才名,做人却是失败至极。
穆小柔真正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在一干老前辈眼内她还真算不上什么,顶多是个刚入流的,何况她在国内毫无根基,没有家世没有人脉没有背景,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都要简单,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的,找她拉关系的人狂蜂浪蝶般来了一拨又一拨,她不胜其烦,统统拒之门外。
对于她的反应,白怡看在眼里,心里是喜忧参半。欣慰的是穆小柔还是她一手养大的那个孩子,虽然性情大变,终究本质是一样的,她的那一点棱角始终没有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磨平了去。担忧的则是她仍然刚烈如一匹难驯的野马,仍然不懂得如何为人处世才不致令自己少摔跟头少吃亏。
穆小柔的亲生妈妈心比天高,为了事业放弃了家庭,长期定居在遥远的美利坚帝国,她六岁那年,白怡带着十岁的儿子陆长深嫁给她的父亲穆韩天,此后她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疼她,白怡怜她,哥哥宠她,把她宠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宠得骄纵狂妄,宠得任性不羁,从来不懂妥协为何物,不懂得逢场作戏为何物。
穆小柔处于消极怠工的状态,一直闲赋在家,白怡就整天在她耳边念叨,念到有一天穆小柔终于到达了忍受的极限,举着四指对天起誓,她一定好好去研究博大精深的人际关系这门学问,她一定会好好和以前那些半吊子的朋友恢复联系,一定会不会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拂了对方的面子,温娴这才罢休。反而是最后,白怡嘱咐她,万万不可过犹不及,千万别自贬身价委屈了自己。成佛是她,成魔也是她,这回是穆小柔哭笑不得了。
自此以后,穆小柔就被白怡赶鸭子上架地奔波于各种聚会间,应付着一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校友旧识,直到她诚意十足地缴械投降,乖乖回到以前的母校任教,这种毫无意义却无休无止的聚会才总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