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姓林。”沈悦伸出了手。表示友好。但韩焯哼了一声。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沈悦讪讪然收回手。她算是明白了——敢情,这韩焯根本是个娘娘腔啊!幻灭啊!这就是本地的古董大佬!完了,奉天古玩界要完了!
韩焯擦完了脸,把手帕叠的四四方方的。放进了怀中:“你什么大学毕业的?”
“自学成才。”
“自学?”韩焯笑了。然后吩咐一个属下:“考她。”沈悦听成了“烤她”。心想烤我干什么。结果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出来。直接开始问问题:“请问林小姐,你有没有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证书?有没有在什么博物馆实习过?”
她通通摇头:“我是闭门造车那一路子的。但不野。书画鉴定,金石鉴定学的是民国鉴定师沈铎。”
沈铎。凡是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民国最著名的古董鉴定师。著作等身。
韩焯感兴趣了:“小姑娘,吹牛也要有个限度。”
“愿意赐教。”她还是挺谦虚的。
那人开始考她了,却是拿出手机。翻到一张图,放在了台子上:“这是什么?”
“永乐甜白釉波斯型执壶。”她一口报了出来。又仔细看了看,蹙起了眉头:“这是现代仿品。第一,明代永乐甜白釉瓷器,从底部,到口部。由下而上,瓷的坯胎是递增式变厚的。而这一件,全身的厚度相同,不符合当时的瓷器规范。第二,这件瓷器表面上的气泡大小都差不多。而永乐甜白釉的气泡大小不一。”
那考官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又把手机照片翻了一张:“这是谁的字?”
沈悦拿过来一看。拍的是一副行草绫本,写的内容是杜甫的五言律诗《戏呈杨四员外绾》。
呵!把印章,页眉,题跋都挡住了。光从字看作者么?这也难不倒她。沈悦不假思索道:“首先看纸张,这是绫本。绫本出现在明末以后。这一张绫本,发色深褐。不似清以后绫本的普洱色。所以我猜,是明清交替之际的文人所书。”
那人点了点头。而韩焯,已经侧耳倾听起来。
沈悦继续道:“再看字本身——这是一幅行草。结字安稳,流传自如。一看此人就是早年仿效过二王,钟繇。再看布置——似出规入矩,但字字独立。这明显学的是米芾米南宫的结构。明末以后,世人都效仿董其昌,而这张字画,完全找不到董书的影子。全篇效法古人。该是一位学高古法的大家所作。”
沈悦微笑着。把圈子又缩小了:“我猜,无非是明末清初,黄道周,王铎、倪元璐、傅山这些“仿古派”书法家中的一位。”
韩焯几乎站了起来,却是惊讶地凝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
沈悦叹息道:“最后,咱们来看他写了什么——《戏呈杨四员外绾》……这是大诗人杜甫赴华州路上所作的诗。当时,安史之乱已经平息。唐肃宗继位。杜甫有感家国更替,孤身漂泊。所以才做了此诗。临摹此诗的人,想必也漂泊过。”
她最后下了结论:“是明末清初贰臣王铎吧?”
韩焯听到此处。几乎跳了起来:“不错。是王铎的!”
她微微一笑。才不会说,她第一眼就认出来是王铎的。至于后面的长篇大论。全是瞎扯的。
又考了半会儿。她全部对答如流。这一批趾高气昂过来“交流”的人。全部都服气了。那韩焯,看她的眼神。都略微崇拜了。
最后。韩焯自己都鼓起掌来:“哎呀,林小姐真是人才。得了,今天算是开眼了。咱们走!”
打发走了这一帮子人。回头,戴培执意要留她吃饭,说她真的是帮了大忙了。沈悦惦记着去寻找凶杀案的线索,就借口家中有事。早早回去了。
颜洛跟她走了一段:“哇塞!阿悦!你今天实在太帅了!简直给我们拍卖行的所有人长脸啊!”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点鉴定手艺都没有,也当不成沈家的继承人。
告别了颜洛。她买了一张车票去东港村。按照报纸上提供的地址,寻找到了那一家旅馆。现在,这所旅馆已经完全荒废了。淹没在齐腰高的草堆里。玻璃全部碎掉。大门洞开。里面是斑斑累累的锈迹,和摇摇欲坠的横梁。
她记得凶手是从后门离开的。于是也从后门走了进去。
打开门,走上了楼。直到阳台边,什么也没有。石灰粉扑刷刷地下落。整个屋子都摇摇欲坠似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拆迁浪潮席卷的现代。这一栋无人居住的旅馆能幸免呢?或许是因为凶案未明,人们始终忌讳?!
什么线索也没找到。笑话,要是有什么。早被警察找到了。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就是凶器,这会儿说不定都腐朽了。
但沈悦不灰心。毕竟,警察局的公告上说了——只要提供破案线索就好。她既然凶案现场找不到线索。那么采取简单暴力的手段好了——直接画出凶手的画像。提供给警方。至于能不能立即找出此人。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但是走下楼梯,正准备出门。她看到门外有一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