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开酒瓶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她说着抬眸,又盯住他。
瓶塞拔出,盛清让起身去拿来两只杯子,他答道:“你的密码是914914,雨伞上也印着914,可见这个数字对你很重要,何况……”他顿一顿:“你的身份证件上也写明了出生年月reads;美食猎人。”
宗瑛回忆起自己的确在他面前使用过身份证。
她往对方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又往自己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平静地说:“今天也是我妈妈的祭日,她在很多年前去世了。”
盛清让知道914是严曼离世的日子,但宗瑛对他主动坦露过往,这是头一回。
他清楚这时候不该插话,果然,宗瑛接着往下讲了:“那天保姆阿姨说,她晚上会回来给我过生日,所以一大早就准备了蛋糕蜡烛,可我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她。很晚的时候,他们到家里来报信,说她在新的大楼里自杀了,爸爸知道后很愤怒,迁怒到我,把我的蛋糕和蜡烛也砸了。”
她又饮了一口酒:“是那种双层的奶油蛋糕,甜腻腻的;蜡烛是带电子芯片会唱歌的蜡烛,被砸了之后,保姆阿姨把它丢进垃圾桶,它却还能唱歌,只是变了调,慢吞吞阴惨惨的。那天晚上家里的人全都出去了,只剩我一个人,我坐在垃圾桶旁边听它一直唱到没电,我觉得很害怕,后来也没有睡着觉。”
讲到这里,她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全都饮尽了。
宗瑛难得说这么多话,但语调毫无波澜,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一贯的寡淡神色里,藏了一些悲伤暗涌。
头顶柔暖灯光覆下来,哪怕她现在仍穿着坚硬铠甲,但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冷,那么难接近。
她不是机器,冷硬利索的行事风格之下,也有自己的情感。
盛清让捕捉到她目光里一丝柔软真实的疲惫。
客厅里一度陷入沉默,唯有座钟滴滴答答冷漠无情走向新的一天。
零点的钟声打过之后,冷冽酒气渐渐淡了,桌上只剩一堆空纸盒——全部吃完了。
盛清让起身收拾,宗瑛敛敛神,拿了烟盒走到外阳台上去抽烟。
她抽到第二支的时候,厨房水声歇了,盛清让走过来,停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
她站在室外的黑暗里,看亮光下的他重新打量她的书柜,她的相框,她的资料白板。
盛清让突然问她:“宗小姐,你不是普通的医生吧?”
宗瑛皱眉低头吸一口烟,抬头回:“原来是,现在不是。”
他问:“为什么不是了?”
宗瑛余光瞥一眼自己的手,说:“发生了一些事故,原来那扇门关了,只能去凿另一扇门。”
他视线回到资料白板上,上面贴着各种事故、凶杀案,其实他早该意识到她不是普通医生,哪有医生天天和死者打交道的?
他又转向书柜,看到角落里那只极限运动协会的小小徽章:“宗小姐,你喜欢极限运动吗?”
宗瑛仿佛回忆起很久远的事:“是。”
他问:“是哪种极限运动?”
“攀岩。”
“现在还去吗?”
“不了。”
“因为危险吗?”
宗瑛的烟快燃尽了,她说:“费手reads;大神和他家猫。”
盛清让打住这个话题,问她:“工作忙吗?”
“忙。”她稍顿,“但我现在在休假。”
“为什么休假了?”
“因为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要做。”
盛清让陡然想起“立遗嘱”的事,又想起她抛售股份处理财产的事,犹豫一番最终还是问她:“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
宗瑛今晚逢问必答,到这个问题,自己却抛出了疑问句:“生死?”
他只感觉到是大事,问:“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吗?”
宗瑛摇摇头。
盛清让看她片刻,目光移回室内。
书柜里搁着一只小相框——印了一张星云图,像张开的蝴蝶翅膀,是惊艳窒息的美丽。
宗瑛重新走回室内,将烟头丢进空易拉罐,瞥一眼盛清让注视的相框,说:“那是死亡的恒星。”
盛清让扭头看她。
这是超出他知识储备的内容了,他问:“你喜欢天文吗?”
宗瑛答:“小时候喜欢。”她突然抬头看一眼座钟:“不早了,去洗个澡睡吧。”
她这样催促,盛清让当然不能再耽搁时间,立刻上楼拿衣服,宗瑛却说:“等等——”
她大步折回房间,拎了件白衬衫出来,扔给盛清让道:“你落在南京酒店楼梯间的衬衫,我送洗的时候让他们一起洗了,干净的。”
她说完往沙发里一坐,拿过刚才喝剩下的半瓶酒,头也不抬地催他:“快去洗吧。”
盛清让洗完澡出来时宗瑛蜷躺在沙发上睡觉,余下来那半瓶酒也被她喝了个干净。
她睡姿看着难受,身上连个毯子也没有盖,盛清让俯身轻声唤她:“宗小姐,醒一醒,回卧室去睡吧。”
宗瑛没有醒,反而皱起眉,牙咬得更紧,呼吸也愈沉重,因为酒的缘故,她脸上生出一点难得血色,嘴唇微启,哑着嗓开口:“妈妈,我有点害怕。”
是梦话。
盛清让又轻唤了她一声,她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盛清让整个后背都绷了起来。
宗瑛是在沙发上醒来的,沙发旁搁了一张躺椅,不见盛清让的身影,外面天已大亮。
晨光蹑足进客厅,宗瑛坐起来,揉揉太阳**醒神,视线落在茶几的表盒上。
她伸手拿过它,想起数年前的生日前夕,她向外婆打探:“妈妈今年会给我什么礼物呀?”
深知内情的外婆就说:“你妈妈最近讲你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做完作业就只晓得睡觉,该不会是要送你一块表吧?”
可等到天黑,等到昨晚之前,她也没有等到过一只表。
她突然取出盒子里的表套进手腕,戴好。
forlife——